演播室主持人 劳春燕：
您好观众朋友，欢迎您收看今天的《焦点访谈》。俗话说手中有粮，心中不慌，老百姓过日子是这个理，国家建设同样也是这个理。为了确保粮食安全，我国建立了强大的国家储备制度，依靠中央储备粮库，国家可以方便地调配资源稳定市场，同时也可以通过保护价收购，保护粮农的利益，促进粮食的生产，这是一件大事，国家为它花了大钱。可是这笔钱也被某些不法分子给盯上了，他们内外勾结，移花接木，用不符合收购条件的陈粮，套走了原本应该给农民的巨资。
粮商 赵丽君：
你看看交易合同，就是从大连批发市场竞买的，开原直属库庆云堡粮库的水稻，这个是23794吨，这个是2014年买的，但是这有交易清单，这是国家粮食局网站你就可以查到，这个清单是2013年生产的新水稻。
解说：
赵丽君，辽宁省沈阳人，从事粮食加工行业十几年，是沈阳市金盛稻香米业有限公司的法人代表，2014年6月4日赵丽君通过大连北方粮食交易市场举行的“国家临时存储粮食(东北粳稻)竞价销售交易会”成功拍到了辽宁铁岭开原市庆云堡中心粮库的23794吨新水稻。
赵丽君：
当时我买的是新粮新水稻，开原庆云堡离我家五、六十公里，离我家近。
解说：
从国家粮油交易中心网站和赵女士手中的交易合同我们看到，她所购买的中储粮开原直属库庆云堡中心粮库的这两万多吨水稻的确为2013年出产的，当她把粮从粮库拉到自家米场却发现，这些粮有问题。
赵丽君：
因为这个陈粮吧，我们都是米厂，我们肉眼都能看出来了，新粮一股清香味，拿起来一看还有稻毛子呢，那陈粮都是有粮库熏蒸的味，那已经没有毛了，而且颜色都不一样啊。
解说：
为了保留证据，赵丽君派自家业务员老李去庆云堡粮户采样。
业务员 老李：
我们扦完样，取出的粮食，外行一看也知道从色泽气味上来判断，肯定就是不是陈一年的粮了，水稻的外壳黄和红，也就是霉味相当大。
解说：
按照国家《临时粮食(东北粳稻)竞价交易细则》规定，买受方有权去粮库采样验粮，粮库方应无条件配合。但老李说他的粮样去被人抢了。
老李：
他们那个徐巨勇(音)主任，带领保管员和化验员就给我的样抢走就倒了。
记者：
怎么个抢法啊？
老李：
那进屋之后我一个人，他们进去四、五个人，抓袋子就走。
记者：
那你不问吗？这么做是干什么？
老李：
他就是不让我们带走，不让我们取样。
解说：
抢粮事件发生后，赵丽君将庆云堡粮库以陈顶新的问题，反映到了中储粮辽宁分公司。
赵丽君：
我们到那去了，说你把化验单给我们看，不让看，说我们化验了，我们多家化验是新粮，你们爱上哪告上哪告。
解说：
那么赵丽君所说是否真实呢？记者同她一起来到了中储粮辽宁分公司。
中储粮辽宁分公司副总经理 张本君：
就我们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没有发现就是有关问题。
记者：
您的意思就是说不是陈粮。
张本君：
我们没有发现举报中反映的问题。
解说：
这位中储粮辽宁分公司的负责人说，对于赵丽君举报的庆云堡粮库以陈顶新的问题，公司早已联合多个权威部门核查、化验，截至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记者：
那能给我们出一个证明吗？
中储粮辽宁分公司计划处处长 刘越：
那不用，就是我们已经核查完了。
记者：
那能不能给我们出一个。
刘越：
不能出。
解说：
事情发生后，庆云堡粮库方面曾多次与赵丽君取得联系，希望私下解决此事。
电话录音
庆云堡粮库主任 于庆恽：
你好赵总在哪呢？
赵丽君：
在家呢。
于庆恽：
在家呢是不？上午那谁给我来了个电话，来个电话，在电话里跟我说，你那个事可能能给你补一部分，他电话说了一个数，可能能补100万元左右吧，你看我也是替他办这个事啊？传个话，你看看你可以考虑考虑好不？多了我不能说太多。
解说：
目前赵丽君购买的这批水稻已经退回了开原庆云堡粮库，至于这批水稻到底是新粮，还是陈粮，还有待有关部门尽快做出回应。
为了调查庆云堡粮库是否以陈顶新，记者以粮贩子的身份进入了开原当地的粮食圈，经过走访也了解到，当初的确有一位神秘买家在吉林省多家粮库购得一批陈水稻，其中吉林省辉南县扶民粮库的2800吨陈水稻，也被同一人购得，最终我们联系到了当时这2800吨陈水稻的卖家小冯。据小冯回忆，当时他以约1.2元一斤的价格售出了2800吨的陈水稻，现在手中还有当时的出库单和发货单。吉林辉南县富民粮库开具的年份证明也显示，这批水稻为2011年出产。
某米厂业务员 小冯(化名)：
这玩意都是心知肚明的事，人家就拿去补库(存)了呗，和粮库做个扣呗，哪有那么多新粮往里送啊，所以说慢慢司机就熟了嘛，我说你拉到哪啊，他说庆云。我说那你送那地方是什么地方？他说我送的是粮库。
解说：
而根据我们的调查，开原市庆云镇也只有庆云堡中心粮库这一家粮库。《中央储备粮油轮换管理办法》明文规定，对粮库中的储备粮实行轮换制度，稻谷存储年限不得超过三年，按照惯例粮库每年都要轮出库中的部分陈粮，收进来的必须是农民当年收获的新粮。那么本应该收新水稻的粮库，为什么非要进这样一批陈水稻呢？知情人告诉记者，以陈顶新的事，在粮库并不算什么稀奇的事，目的就是为了套取国家补贴。
粮商：
我这么说你就明白了，人家因为啥进陈的，国家给他的价格假如说给1.3元/斤，他收着陈的花1.1元/斤收的，他收你新水稻得花1.3元/斤多呢，他能干吗？人家花1.1元/斤这里面1吨赚多少钱呢啊，人不得这么合计嘛。做买卖太正常了，收新的卖新的，上哪赚钱啊，你不得放点(陈)的嘛，这事还用说啊。咱苞米还得放点好的，要不你上哪赚钱去啊。
解说：
2014年国家收购农户新水稻的价格为1.55/斤，但如果粮库收的是低价陈水稻的话，就产生了价格差。
赵丽君：
如果要是两万多吨粮，上下差，据说它有1.2元/斤，1.1元/斤进来的，那平均1.2元/斤，1.55/斤，中间差700块钱。
记者：
1吨？
赵丽君：
1吨。
记者：
那要是两万多吨呢？
赵丽君：
100多万呗。
记者：
您做粮食做多少年了？
赵丽君：
十多年了。
记者：
以陈顶新这样事常见吗？
赵丽君：
太多了，经常见。
记者：
出了问题怎么办？
赵丽君：
都是自己协商啊，都是粮库知道问题自己协商，像我这个问题出现了，他说我不扣你水杂，不扣你出库费我也认了。
解说：
记者在辽宁、吉林等地的调查中发现，以陈顶新的现象在圈内已经不是秘密了。
沈阳某粮库负责人：
你这米真花(色差大)，我在别处拉的那些，就是在沈阳直属库打囤头子的那些都比你的好多了。你听我说，你要是不花我有法卸车，你现在花我真没法卸，我进的那些陈粮都可好了，我合计你要是不花，我掺一掺还行，太花我不敢卸。你没看我们进的，我进的那个跟新粮似的。
解说：
根据国家的粮食收购政策，国家每年都会拿出巨额的粮食补贴，并且逐年提高收购农民粮食的最低保护价，但在距离开原市庆云堡中心粮库不足两公里的一个村庄，记者通过走访发现，这里的农户大多把新收获的粮食直接卖给了当地的米厂，或是粮贩子，几乎没有人往粮库送粮。
村民：
送过啊，你排不上号。都是大车，都外地大车来的。哪都有，都有关系，没有关系卖不进去，你等一天都没人卖你，你进去压你一个水，就完事，你白扯。
记者：
压水是吧？
村民A：
啥规定啊？
记者：
保护老百姓吗？种粮积极性。
村民A：
在家1.5元/斤就不错了。
记者：
到那1.6元/斤，你咋不去呢？
村民A：
1.6元/斤咱能卖上吗？
记者：
为啥啊？
村民A：
人家说的算，说你这玩意不行，你就白扯。
记者：
大车去扣的不更多吗？
村民A：
大车有人，没人谁倒腾那玩意啊。
村民B：
上面政策是好的，想法设法为你农民增收，但是增不上来，没有增收的地方。
解说：
知情人爆料，为套差价，有些粮库以陈顶新，那么粮商和粮库中间到底是怎么运作的？记者在吉林跟随了一位粮商，记录了整个买卖过程。这位粮商在2015年3月中旬购买了一批吉林省洮南市那金粮食储备库七号货位的轮储陈水稻。
电话录音：
粮商：
我拍粮的是2011年的，他们说有2012年的，我说的是2011年的。
记者：
那七号库里头是2011年陈的粮吗？
粮商：
对，都是。
解说：
买完这批陈水稻后，陆续有五、六伙粮贩子主动联系上货主来看粮，甚至还有粮库主任亲自下来看粮的。这些人都十分谨慎，交谈中从不多言，也不透露要将粮送到哪。最终一位未曾露面的神秘买家订购了这批水稻，成交价为1.42元/斤。
因为对方着急补吉林省某一中储粮库中的库存，所以请求货主帮他调车，装货，并约定货到付款。3月27日车牌号为吉CD0023的货车，在洮南市那金粮库装载了47吨陈水稻运往吉林松原方向，记者乔装成货主的压车业务员坐在了大货车上，一路尾随该货车开始了征途。经过了一夜的奔波终于抵达了吉林市前郭白依拉嘎粮食收储库。经过粮库的质监，检经之后，货车开始卸货。
粮库管理员：
卸车。
车主：
可以了是吧？
解说：
就这样这47吨陈水稻收进了国库。为了防止农户的利益受到侵害，国家要求每笔按保护价收上来的新粮补贴款必须直接打到送粮农户的银行卡中，除了银行卡，送粮农户还需提供身份证明，可神秘买家只要求货主方随便提供五、六个自然人的身份证复印件，并配套办理好了农行卡交给他们。
记者：
我带身份证了。
神秘买家：
那你得办个卡去，得两台车一个人的，要不一个身份证不能开那么多，必须你身份证，你的卡，白依拉嘎的这边返钱快，今天拉完，明天钱就到。
解说：
第二天按国家收购的保护价，为1.55元/斤的补贴款打到了货主前一天提供的几张银行卡中，但货主卖给神秘买家的价格只有1.42元/斤，每斤的差价为1.3元/斤，一车47吨共产生了1万元的差价，而这些差价货主已经提前支付给了买家。在这之后5台挂车都以同样的方式将那金粮库七号货位中的陈水稻，陆续送进了前郭白依拉嘎粮食收储库，粮库出具的发票中，这些陈水稻变成了按2014年最低收购价收进的新水稻了。这位神秘买家到底是什么样的买家呢？
神秘买家：
这儿的老大(粮库主任)是我亲兄弟。
记者：
那你这关系行
神秘买家：
这是我亲兄弟。
演播室主持人 劳春燕：
中储粮布点分散，覆盖广泛，员工队伍庞大，资金流量巨大，监管困难多，腐败隐患多。2013年9月，中央第一巡视组对中储粮总公司进行巡视后，就明确指出它存在着基层腐败案件高发、多发的问题，相关案例媒体多有报道，大家应该都不陌生，这些都告诉我们，冰冻三尺，绝非一日之寒。中储粮系统面对的反腐形势异常复杂，严守安全、稳定、廉政三条底线的任务异常艰巨。目前中储粮总公司已经成立了调查组赶赴当地展开调查，我们期待早日看到结果，期望早日看到彻底的改变。
感谢您收看今天的《焦点访谈》，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