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一县万亩稻田缺水歉收 部门:村民拒交水利费

2013年11月06日 11:39   来源:南方日报    李秀婷 

缺水的稻田如龟板般干裂。南方日报记者 李秀婷 摄

村民拔起一株稻禾,谷穗都是空壳。南方日报记者 李秀婷 摄

  秋高气爽。放眼望去,湛江遂溪县的稻田菜地纵横交错,秋日的原野一片金黄。再过10天左右,晚稻就到了收割的时间,遂城镇信岭村村民的眉头却日益紧锁。

  进入稻穗完熟的关键时期,保水尤为重要,但连续几个月的干旱天气让村里近万亩稻田收成告急。雪上加霜的是,信岭村的水渠也是干涸见底。村民称这是因为县运河所从2010年开始就关闭了四九支渠的水闸。

  对此,有关部门表示多年来村民拒交水利费,信岭村3年共欠水费30余万元,致使县运河所关闸停水。

  水费难收,县运河所水利维修资金缺乏,水渠失修失管,农田水利陷入恶性循环,基层干群都期待有政策能解此困局。

  干旱的稻田

  四九支渠一道水闸隔断两个世界,沿线6个村约万亩稻田深受干旱之苦,眼巴巴地看着河水流走,自家田地却只能干裂枯萎

  东海河分出的四九支渠起于白水村、止于四九村。

  在遂溪县遂城镇白水村,青年运河的支河东海河两岸护坡完整,修葺如新。河水滔滔向南供应湛江市区,水量充沛。但在四九支渠处,一道水闸却隔出了两个世界——只有一股细小的水从主河道流出,由于水量太少,水流到200米处便干涸了。附近的白水、湾洲、礼村、陈村、四九等几个村,眼巴巴地看着河水流走,自家田地却只能干裂枯萎。

  往年这时,稻穗已颗粒饱满等待收割。如今,记者在信岭村看到,土地如龟板裂开,裂缝有一指宽。田里的稻子枯黄,出现了大片的倒伏;有的稻穗还是青色的,直直地指向天空,谷壳里空空如也;有的虽已泛黄,但捋下一株稻穗用手一捻,淀粉才刚刚凝固成块,还有很多空秕粒。

  信岭村村民钟日东说,往年这个时候,遂溪地区都会有降雨,但现在已经连续好几个月没见到一点雨星了。前段时间湛江、茂名、汕头等地受“尤特”台风影响被水浸水泡时,遂溪的农民们却一直在忙着抗旱。

  “如果没有干旱的话,一亩稻田能有900多斤的收成,但看目前的状况,一亩能收200斤就不错了!”钟日东与大哥合种20亩地。他担心今年的收成根本养不活两家20多口人。

  村干部钟候信说,今年上半年种第一造水稻的时候,因为天气干旱雨水不足,许多人都没有下种。端午节时雨水充足,村民抓紧时间种下了第二造水稻,“今年就指着这一造稻谷了。”但没想到到了快要收成的时候,又遭遇了干旱。

  “再过几天,就只能将这些稻谷一把火烧掉了。”钟日东说,水稻已经没指望了,水渠如能很快放水,还可以尽快补种一些菜瓜豆类,多少可以弥补一些损失。

  除了受灾最严重的水稻外,其他农作物也受到不同程度影响,辣椒、火龙果、粉蕉等因为缺水长得无精打采,结的果实更是减少了很多。

  记者在村里的田野里看到,村妇用水桶挑水到菜地里去,一瓢瓢地浇水润湿菜苗。附近的丝瓜棚里,蜿蜒攀爬的瓜藤几乎全部枯死,很难看到绿色的瓜叶。

  不断有村民打新的水井来补充水源。钟日东说,有的村民运气不好,打到20多米深都还没有出水,只能另外再找地方重新打。“再不来水,半个月后人都没水吃了。”

  崩塌的水渠

  距水闸不到2公里,水泥护坡已全部损毁,杂树丛生,渠底更是长满了杂草。往下走就是地下反虹渠,也被垃圾堵塞。两个月前开闸放水时,就将这一段护坡给冲垮了

  为什么要关闭水闸?村民表示,因为县运河所收不齐村民的水利费,一直拒绝开闸放水。而且四九支渠长期没有得到维护,两个月前距离水闸仅2公里的反虹渠被冲毁,水利部门也一直没有管过,“现在要放水也放不了了。”

  遂溪县是广东省最大的运河灌区,因为区域气候干旱,农业生产对灌溉水渠依赖性很大。上世纪60年代,雷州青年运河建成,贯穿遂溪县境内,有大小渠781条,总长1106公里。渠系纵横交错,形成巨大的灌溉网络,造福了当地农民。一些村民还记得,当年他们的父辈就靠肩挑手扛挖通了这条运河,并将水渠通到了每一条村。

  流经信岭村的水渠就是雷州青年运河东海河四九支渠的毛渠。支渠宽约4米,两边有水泥护坡。钟日东说,当年水放得最大的时候,水面与两岸几乎齐平,水波荡漾,里面还有肥大的鲤鱼和活蹦乱跳的虾。在渠里抓鱼捉虾也是村民的美好回忆。

  “好日子早就一去不复返了!”如今四九支渠老化失修、淤积堵塞,也成了两岸村民的垃圾场。

  记者沿渠发现,渠内各段都被扔了许多生活垃圾,红色、白色的塑料袋到处都是。紧靠着水闸的上游有人在渠边养猪,甚至有人将水渠当成了菜地在渠底种了一片通菜。

  距水闸不到2公里的渠段,水泥护坡已全部损毁,杂树丛生,渠底更是长满了杂草。往下是一段埋在地下的反虹渠,平时倾倒的生活垃圾被水冲到这里,堵塞了地下水管。两个月前水闸开闸放水时,就将这一段的护坡给冲垮了。

  村民认为,四九支渠的清淤维护是水利站以及县运河所的责任,但水利站迟迟未见人过来维修,因此万亩田地干涸责任均在水务部门。

  对此,遂溪县运河所副所长殷景隆满腹委屈。“即使村民没有交水费,在需要时县运河所也一直都有放水,只是两个月前因为水渠崩塌,所以只能关闸停水。”

  他表示,作为遂溪县主管农田灌溉的单位,县运河所及下设的水利管理站资金匮乏、人手短缺,面临着运转上的重重困难。“运河下面的各个干渠支渠,经过几十年的风风雨雨,有一部分倒塌,有一部分长了野草,有时候有水,有时候又没水。如果村民能够配合我们管理,这些问题都能够解决。但现在村民不肯交水费,导致我们资金匮乏,无法进行完善的维修养护。”不过他也承认,按照权责划分,目前四九支渠的崩塌处确实应该由县运河所负责维修。

  遂溪县运河所副站长罗国胜介绍,村民上交的水费是县内水利设施日常维修养护全部的资金来源。按照最理想的状况,假设每亩田地都足额缴纳水费,每年县运河所应收到的水费有196万元,但目前每年只能收到20多万元,还要分给省属的青年运河管理局一半,留下的只有11万元左右。“有限的资金只能先用于维护交了水费的水渠。”

  难收的水费

  村民不交水费,所以县运河所将水闸关闭;因为水闸关闭不放水了,就更没有人愿意交水费了,水渠也因此失修失管,由此陷入了恶性循环

  没有了水渠调剂灌溉的保障,沿途的村庄1万多亩农田重新回到了“看天吃饭”的时代。

  罗国胜介绍,四九支渠沿线各村都存在难收水费的情况,尤其是信岭村,“其他村能收到二三成的水费,但信岭村一直都一分钱不交,到如今3年已经欠了近30万元的水费。”

  据了解,目前村民每年需要交的水利费是33元/亩。罗国胜的工作之一就是与村干部一起挨家挨户收水费,“根本收不起来,村委干部也不配合去收。”

  信岭村村支书周栋也坦承,由于村民一直不愿交水费,后来就干脆没有去收了。

  与其他农村一样,近些年信岭村也逐渐呈现出“空心化”——年轻人外出打工,仅剩老人和妇女在家,在家的也多是将土地承包给外人管理。对于部分外出打工的村民来说,他们常年不在村里,更别提用水灌溉了,何来缴纳水利费一说?而那些承包土地的外来人员则认为,土地管理权不在他那,也不该由他们交水利费。

  水费收不上来,致使依赖水费作为运转经费的县运河所也逐渐失去了自己的功能。殷景隆介绍,县运河所以及各水利管理站共有在编人员46人。按照国家的政策,从今年7月1日起,县运河所获得的财政拨款按照每个人每月800元的标准下发,而之前是500元/月。

  遂溪县水务局副局长庞羽成表示,在取消农业税前,村民交水费、清淤维护水渠都很积极配合,但在取消农业税后,农业生产有了很多项补贴,很多村民认为交水费也应该被取消,所以有部分人就开始不愿意缴纳水费,如今演化成目前的困局。

  他说,2008年年底全国进行水管体制改革的时候,认为县运河所有水费可收,所以国家财政没有全额拨款,只是给了一点补助,但在实际操作中却面临着村民不交水费的困境,造成了很大的资金缺口。

  罗国胜苦笑着说,有许多村民甚至认为他们收水费是非法的。在采访中,不少村民确实也表达了这样的观点,他们疑惑地问:“既然农业税费都取消了,种田还给补贴,为什么还要收水费呢?”

  早在2005年,茂名市就出现了取消农业水费征收的呼吁。对此,省水利厅曾经给各级水利管理部门下发过文件明确表示:“农业水费征收是关系着水利工程能否维持正常运转的关键,水费不宜取消。”

  面对目前胶着的状态,村民一致认为应该由政府主动打破僵局:“先把坍塌的渠坝修好然后开闸放水,我们才愿意交钱。”

  罗国胜则希望村民先交水费维修水渠,“如果这一次由政府来出钱进行维修的话,下次出事就还会推给政府,水费永远收不上来。”

  记者手记

  农田水利养护 期待政策解困

  近年来,我省大型农田水利设施投入不断加大,但遍布田间地头的小型农田水利年久失修、带病运行的状况一直都没有得到改善,许多农田仍然“看天吃饭”,守着水渠却没有水用。

  按照目前的管理责任划分,水利工程的资金多集中在骨干渠道,其余斗渠、毛渠及田间工程则交由地方政府和村集体负责。但随着地方财权缩小,已经承担义务教育、公共卫生、社会治安等任务的县乡两级政府对基本农田水利无暇顾及,维修养护水田的资金来源基本依赖农民上交的水费。

  但近些年来,惠农政策力度进一步加强。在这样的背景下,农民认为水费也应该被取消,遂少交甚至不交,导致原本用来维护修缮水利的资金断流。

  2011年,全国人大代表赖秀华与南方日报记者一起调研农村水利时就注意到了这个问题,提出了“能否集中种粮直补维修水利”的建议。她认为,在征得村民同意的前提下,可以集中村民的种粮直补,用作地方水利维修养护的资金。

  在采访中,记者将这样的建议反馈给了村民和基层水利干部。部分苦于无水的村民对此也很赞成。据几位村民透露,目前农田补贴是160.5元/亩,种子等其他补贴有近200元,而水利费是每年33元/亩。“扣除掉水费后,粮食补贴还有得多,能这样做当然最好啦。”

  但基层水利干部则普遍反对,因为目前国家对种粮补贴的管理非常严格,这样做相当于挪用截留种粮直补,属于违法违规行为。(南方日报记者 李秀婷 张婧 实习生 张艳丽 发自湛江遂溪)

  “如果国家能够在政策上保证水费的征收,当然好啦!”在征收水费艰难和维修水利压力的两面夹击下,基层水利部门期待政策能为他们解困,为农村水利的维修养护打开一条通路。

(责任编辑:袁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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