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1日,广州花都区某酒店门前,新田留守儿童廖肖鹏远远看到爸爸向他走来,早已泣不成声。 记者 刘驰 摄
2013年最后一天的中午,郑新封和郑新会两兄妹在广州一酒店门口见到了父母,12岁的妹妹郑新会一把抱住妈妈轻声抽泣。13岁的哥哥却与父母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只是在一旁看着。
兄妹俩与父母分开已有一年了。在郑新封3岁的时候,父母就离开了家乡,加入新田县数以万计的外出务工的大军中。每年春节回家一趟,十年来都是如此。
如若不是这次“湘粤牵手·认领梦想”留守儿童新年圆梦活动,两个孩子见到父母又得等到春节。
2013年12月30日到2014年1月2日,永州新田县、广州花都区与广铁集团共同为34个新田县留守儿童安排了一次探亲活动。在这短短的几天里,记者全程跟踪,记录下了这次让人感动也让人心酸的探亲之旅。
时间:2013年12月30日
地点:永州新田县陶岭乡郑溪村
只有提到“狗仔”他才会笑
在永州新田县陶岭乡郑溪村,终年可见埋头于田间地头劳作的蹒跚老人,而尘土飞扬的乡间小道、山岗坡地,则成了留守儿童们的游乐场。除了上学时间,孩子们在没有多少监护的环境下长大。没有牛奶和Ipad,终年不变的一日三餐是自家种的小菜,小猫小狗、几件便宜的塑料玩具就是玩伴。
晚上9点30分,郑涛趴在小木桌上抄写生词,记者的到来让他有些惊恐,不愿与人交流,只是埋头摩擦左手上那一大片暗红的冻疮。“我也不知道他手上长了什么,问过他,他说不疼。”郑涛的奶奶说。
环视过去,“家徒四壁”是对这个家最好的诠释。虽然是两层小楼,但二楼并不通电。奶奶告诉记者,她和孙子刚刚搬到这个新家不久,这是郑涛与奶奶相依为命的第7年,2006年,郑涛在广州花都出生后不久,妈妈便不辞而别,已经6年没有音讯。爸爸在工地打工,没法照顾他,便把他送回了老家。这次去广州,小涛却没有机会见到爸爸,“前几天他爸爸跟着工程队去山东了。”郑溪村一名村干部摇头叹息。
“想爸爸妈妈吗?”记者问他。郑涛摇头。
采访过程中,郑涛一直低着头,用简单的“嗯”、“啊”与人交流。印象中,当天夜里郑涛唯一一次露出笑容并不是得知第二天要去广州玩,也不是得知新年会收到礼物,而是奶奶在床下唤出一只棕色小狗时。“它的名字叫狗仔,你们也可以抱它”。郑涛告诉记者,“狗仔”是他的好朋友。
采访结束前,奶奶说要郑涛给他爸爸打个电话,而数次拨打过去,电话那头传出的是“已关机”的提示音。
时间:2013年12月31日
地点:广州花都区某电子游乐中心
“为什么不和爸爸一起玩”
刘孝福,这个不识字的新田汉子在广州花都区做临时搬运工作,不会说普通话,与人交流都有些困难。他拿着每月一千元左右的工资,除去要给女儿刘小芳寄回的抚养费,只能在城市里过着捉襟见肘的生活。除了偶尔隔上一两个星期在电话里跟小芳说说话外,他对女儿的成长一无所知。
来广州的前一天,记者跟随村干部来到8岁女孩刘小芳家中(寄住在姑姑家),这个开朗的小姑娘还拿出一幅自己画的铅笔画送给记者,但提起爸爸的情况时,小芳突然红了眼睛。姑姑在一旁告诉记者,刘孝福上次回家去学校看女儿,小芳不肯叫爸爸。“是嫌爸爸穷,连5毛钱零花钱也给不起。”听到这里,小芳委屈地哭了起来。
2013年12月31日中午,孩子们在花都的一家酒店与父母见面,现场一片欢声笑语,木讷的刘孝福只是站在一个角落里向女儿招手,小芳却躲在记者身后,不愿上前。
当天下午,花都区一家电子游乐场免费向留守儿童开放。从未见过的新奇玩具最能吸引孩子们的目光,但游乐场刘经理还是感叹,这些孩子与平时接待的孩子不大一样,“他们还是有些紧张,胆子小,放不开。”
在游乐场里,刘小芳一直由记者牵着,跟在其他孩子身后。而刘孝福也并不上前,只是远远看着女儿。
记者注意到,小芳总是不时往身后张望,便问她,“为什么不和爸爸一起玩呢?”小芳眼睛立马红了起来,“我上次不喊爸爸不是因为他不给我零花钱,是因为爸爸很少回来看我。”说完这句话,她轻轻甩开记者,向爸爸奔去。
刘孝福抱起女儿,转身远离了人群。
时间:2014年1月1日
地点:广州市花都区新华红棉小学
“每个孩子都应该被宠爱”
1月1日,新年的第一天,花都区新华红棉小学十分热闹。34名“留守儿童”与这里的学生结成对子。对于来自新田的孩子来说,红棉小学打破了他们对于学校的认知,这里的孩子们学书法、国画,会拉小提琴、弹古筝,穿着漂亮的衣服,会拿手机自拍……
这让人想起记者几天前在新田县陶岭中心小学的见闻,每天夜里6点半到8点半,这所学校会将孩子集中起来参加晚自习。“小学生就要求上晚自习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学校里的留守儿童就占了大部分,放着不管容易出问题。”学校的一位老师告诉记者,在陶岭乡及周边农村,在家看孩子的老人多半都不识字。除了哄孩子们吃饭、呵斥爬树玩火之类的危险行为,他们与孩子常年没有什么交流。
在红棉小学,记者随机采访了几个广州本地的孩子,当谈到梦想这个话题时,他们普遍十分兴奋。“做工程师”、“宇航员”、“警察”……可同样的问题摆在新田孩子面前时,他们只会笑着摇摇头。
来广州的前一天,郑新封告诉记者,“新年愿望是赶快长大,去广州打工,和爸妈住在一起。”背井离乡的父母在城市里很卑微地生活,可在他们的子女们看来,即使是和父母一起在城市里过最落魄的生活,也比无尽的孤单要好。
在红棉小学联谊活动现场,一组广州孩子带来乐器表演之后,两个留守儿童登台用稚嫩的嗓音清唱了一首《最好的未来》——“每个梦想都值得被灌溉,每个孩子都应该被宠爱,他们是我们的未来……”
一曲未完,现场早已哭成一片。
记者手记
团圆之后又是什么……
活动弥漫着温馨,却也有很多刺痛人心的场景。
不只是郑涛没能见到父亲的失望,也不只是刘小芳躲在记者身后怯生生的样子,还有家长们的泪眼和不舍。
“有年春节回到家时,5岁的孩子管我叫阿姨。”现场一名母亲和记者说起这事时,颗颗泪珠滴落下来。
而这次温暖却短暂的团圆结束后,父母和孩子又得分开,各自回到原来的生活,孩子们也许会更多一份想念,父母们也可能因此多了一份愧疚。
用什么真正来改变这种现状,用什么来满足孩子唱出的“每个梦想都值得被灌溉”的心声,无论是对于这次慈善公益活动的发起者,还是对于我这样的记录者,这份沉重未曾减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