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兴假烟案”背后的制贩黑链
警方手里掌握了谭罐子在销售假烟过程中留下的63张零散记账凭证,以及多年来在银行资金流转过程中产生的1320余张交易凭证,当这些证据一一出现时,谭罐子傻眼了
如果不是假烟,谭罐子(绰号)的命运不会如坐过山车般起伏跌宕。面对记者的采访,有着千万身家的她表示悔不当初。
在两年前湖南省资兴市公安局经侦大队的一次周例会上,大队长李伟阳通报了一条重要线索:资兴三都镇烟酒专卖经营户存有假烟销售,谭罐子被列为1号嫌疑对象。
资兴警方分头从当地最基层的辖区十余个乡镇秘密走访调查发现,这些销售假烟的终端店面均由一名被称为“谭罐子”的中年女子遥控指挥。
谭罐子,资兴市坪石乡人,6年前就曾因销售假烟被郴州市北湖区人民法院判处缓刑。在获释后,她重操旧业,秘密与烟草零售经营户私下联系。
李伟阳告诉记者，6年前的法律制裁并未使她改邪归正,反而使其犯罪手段变得更加隐蔽,反侦查手段异于常人。她与广东汕头、福建漳州等地的‘同行’有着密切的往来。”
“他们越是狡猾,我们越觉得有文章可以做,或许这是一条大鱼。”李伟阳说。
侦察与反侦察
干警调查发现,谭罐子一般在晚上发货,每次出门均会在市内“兜圈子”,以避免外人跟踪。
原本住所与物流公司咫尺之隔,她却要驾车沿环城道路反向绕市区一圈后,再折返,又往返多个路口后,前往物流公司,直到万无一失时,才会停车。抵达物流公司后,谭罐子还会假装购物,四下观望,无异常后,才会立即取物离去。
谭罐子会不时地在位于郴州的一家物流公司提取来自广东、福建的托运货物。为了隐蔽,她采用了障眼法,货物名从不暴露,计量方式以“个”作为单位,一批货物被称为十余“个”,几十“个”。
谭罐子有一个经常用于中转、编号为85号的仓库。从该仓库取物后,谭罐子会把这些货物转移到4个小仓库,为其下线供货。为了安全起见,她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变换地点,重租仓库,以掩盖其行踪。
李伟阳告诉本刊记者,这个看似普通的香烟销售个体户就是郴州地区假烟销售的上线,也是整个犯罪网络的中线,其通过物流发来的假烟主要销往附近的资兴、嘉禾以及宁远等地。
在查出谭罐子的销售路线后,为了控制中下线的行动,警方一方面深入谭罐子所供货的销售下线展开秘密调查和取证,一方面,由经侦大队大队长李伟阳带队,奔赴广东一带调查其上线,
就在调查取证进入关键时刻,谭罐子一度从侦查视野中消失,并失去了任何联系。调查发现,原来其被湖南宁远警方提前抓获。
2011年11月,民警立刻对谭罐子的“85号仓库”和其他4个小仓库进行搜查,搜出大量的各类名牌假烟以及谭罐子写在烟壳纸上的零碎销售、记账单,“这些假烟达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其中在汕头的基地,他们把大中华的技师请到制作窝点,给他们以丰厚回报,解决配方问题,再从市场上收集烟丝,最终能够达到以假乱真的水平。”一名办案民警介绍。
涉及全国七省的假烟网络结构图
谭罐子被拘,在很多人看来,调查了两年的案子似乎就要完结了。但这些结果并没令资兴公安满意,“2011年4、5月份开始,我们秘密跟踪谭罐子,想把她的上线挖出来。”资兴市公安局一位副局长告诉本刊记者。
2012年12月3日,资兴市公安局正式对当地一家刘姓夫妇销售假冒注册商标商品案立案侦查,办案民警从涉案各地的银行账单追源溯流,发现刘氏夫妇伙同一个李姓男子从福建、广东等地购进假烟,并销往湖南、山东、四川等地。
有意思的是,这个名叫李某光的男子,正是案犯谭罐子的同居男友兼司机。这一点令资兴公安感到欣慰,失而复得的线索再次把案件的各个环节紧密链扣。一张涉及全国七省,上线、中线、下线脉络清晰的假烟网络结构图开始呈现。
从资兴下线和上线的供货链条中,谭罐子一直是一个关键人物。李伟阳提出从已入狱的“谭罐子”身上再次深挖。经向湖南省公安厅请示后,民警前往长沙将谭罐子外提至资兴市看守所调查。
这名已被宁远警方多次审查且被判刑的谭罐子具有令人无法想象的反侦查能力,在提审过程中,想要从她的口里问出东西来,几乎没有可能。
在审讯期间,谭罐子对销售假烟的事实矢口否认,审讯工作一度走入了死角。
可是,谭罐子没有想到,警方手里掌握了她在销售假烟过程中留下的63张零散记账凭证,以及多年来在银行资金流转过程中产生的1320余张交易凭证,当这些证据一一出现时,谭罐子逐渐开始松口。
在面对一摞摞无法自圆其说的证据面前,谭罐子只得如实供述了伙同刘氏夫妇、李姓男子等人从福建、广东等地购进假烟和分销的事实,并向警方交代了假烟购销的整个过程。
“谭罐子从几个省进烟,广东汕头、福建漳州、浙江都有她的上线,由她在郴州作为中转,再卖到湖南资兴、宁远,在山东潍坊、湖北宜昌等还有其销售下线。”李伟阳向本刊介绍,一条清晰的销售链就呈现出来了。
“芙蓉王进货只要80元,外面卖200多元,一件50条,一般走货是10件以上。像用得多的芙蓉王,一条赚140元,一件能够赚7000元,10件就是7万元。”一名办案民警向本刊记者介绍。
湖南省烟草行业一名不愿具名的官员告诉《瞭望东方周刊》,“搞假烟非常暴利。比如,搞一个10万元的地下假烟工厂,如果在一个月内正常生产,当月就能收回成本。这也是假烟屡禁不止的原因!”而在销售环节,真烟的利润水平大概维持在百分之八至十,假烟最少可以达到百分之二十至三十,越高档的烟,利润越高。
2013年,湖南对12个等级低质的烟丝不予收购,一些烟农不舍其劣质烟丝白白浪费,便偷偷卖给烟贩,烟草部门针对这些问题也采取了相关办法,以等价来收购烟丝,由烟草公司出钱统一收购并销毁,但一些烟农为了多得一些利润,还是给了出价更高的假烟贩子。
家族团伙
为了逃避公安机关的打击,谭罐子叮嘱下线经销商均要到银行柜台使用现金向她本人或以其亲属姓名开设的账户存款,并指定存款人要使用假名签字,“当用钱紧张的时候,她会要求下线打钱,因为银行未预约,每天只能取款两万元,谭为此经常晚上11点59分和次日凌晨分别取出两万元,这样便可取出四万元。”
“我们去调查谭罐子,发现了她实实在在的财产有千万元以上,她的账号有侄女的,也有男友哥哥的,房产有多处,商品房和门面有多处,还有小车。”一名办案民警向《瞭望东方周刊》介绍,谭罐子最初是做玩具出道,后来开始捣鼓烟酒,在一次偶然的机会,认识了上线,开始了假烟生意。
谭罐子的上线是怎样的结构?广东、福建等地的上线供货商又是如何营运?谭罐子提供的信息有限,上线同样有着较强的反侦查能力,对方给的名字也只是一个绰号和账户名,并只通过物流与谭罐子交易。
2013年6月初,资兴市经侦大队副大队长李强带领专案外调组先后辗转福建、山东、湖北等地进行侦查。对犯罪嫌疑人银行账户中上万条的交易记录进行调查,再结合假烟制售特点进行分析。最终查实其间的关联信息,摸排出涉案价值最大的烟草经营户,并锁定了主要犯罪嫌疑人。
随着各省线索和证据的丰满,一个巨大的假烟制售团伙的面目开始显现。警方介绍,这些团伙中的大部分是家族成员,分工联系货源、购货运输、仓储加工。
“我们把证据都锁定齐全后,向公安部上报,公安部认为完全符合集群战役。2013年8月9日,湖南、浙江、福建、山东、湖北、四川、广东等7省公安机关在公安部打假行动办第三战区前指直接指挥下联合作战,对‘刘某红等人销售假冒注册商标的商品案’统一收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