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田边有冶炼厂 羊城晚报记者 何奔 摄
汪先生跪在水稻田里仰天一叹 羊城晚报记者 何奔 摄
3500亩水稻难发芽之谜
2013年10月水稻收割季节，韶关市仁化县董塘镇农民发现，丹霞冶炼厂旁的3500亩水稻种子发芽难，再远些的水稻也减产严重。村民怀疑为冶炼企业污染所致。涉及当地数千农民的生计和口粮，仁化县政府去年底已经紧急协调处理该事。
近日，广东省唯一一家有鉴定资格的机构出具报告显示：冶炼厂周边土壤水稻中砷、汞、铅超标。其中汞超国家食品中污染物限值1250%，铅超标1345%，产出“水稻不适合食用，稻谷发芽率低不适合做种子”。水稻扬花期受大气二氧化硫致害影响严重，造成水稻减产。冶炼厂则称，工厂二氧化硫达标排放。
2012年，当地曾出现儿童血液中有毒重金属超标。
1血本无归
2013年12月初，丹霞冶炼厂附近数百亩农田没有收割。地块是始兴县种子生产户汪悦远租用，他留着这百亩田做污染的证据：叶片发黄，稻壳黑色并且是空的，空穗指向天空，一点都没有丰收的沉甸甸。
原来，2012年仁化董塘镇发生儿童血液中有毒重金属超标后，仁化县经多方协商，决定将丹霞冶炼厂周围的3500亩地划定为农田转租。由董塘镇和丹霞街道统一从农民手里以800元/亩租赁后转包给外来种植户。800元/亩中丹霞冶炼厂方面承担305元/亩，外来种植户承担500元/亩。仁化县引进制种企业，种植水稻种子。县政府认为，水稻制种不会二次污染，同时解决污染土地种植问题，增加当地农民收入。
借此机会，在制种行业干了31年的汪悦远介入到3500亩的重金属土壤中。2013年6月4日汪悦远跟当地董塘镇、丹霞街道签订租赁协议，承包丹霞冶炼厂旁的3500亩土地，同时还承包凡口铅锌矿附近的2600多亩土地，进行水稻制种。
10月，6000多亩制种的水稻田开始收割。丹霞冶炼厂旁3500亩农田，生产出的水稻种子最终发芽率很低，根本达不到国家要求，而3公里外的凡口铅锌矿2600多亩农田生产的种子发芽率正常。
广东粤良种业有限公司函件确认，水稻种子发芽率很低，达不到合同约定的85%指标，也达不到国家规定指标80%。
“经过分析，冶炼厂周边农田种子发芽率仅为40%-65%。远远低于国家标准。”汪悦远说，正常情况一亩田可生产160公斤种子，按照合同批发价，20元/公斤，亩产值为3200元。3500亩农田的总产值可以达到1100万元。
“而受到污染后，亩产量锐减到96.5公斤/亩，发芽率达不到国家要求，种子只能转劣质商品粮处理，总产值只有66万元多点。”汪悦远说。
冶炼厂附近仁化县高宅村、五一村村里农民种植的水稻大范围减产，不少村民将矛头指向了土地旁边的丹霞冶炼厂污染排放。高宅村村支部书记叶国华2013年11月接受媒体采访表示，该村400多亩水稻田大部分受灾，多数减产了两成多，有些严重的可能有四成。
2014年5月20日，广州市科学技术协会主管的广州市科技咨询中心出具了3500亩土壤减产和种子发芽低的鉴定报告，该中心是广东省唯一一家有污染因果关系鉴定资格单位。
鉴定报告称，冶炼厂周边土壤收获的稻谷重金属超标严重。其中砷含量为0.63毫克/千克，对比最新国家标准《食品中污染物限量》谷物中砷含量为0.50毫克/千克，3500亩农田稻谷含砷超国标26%；受检稻谷汞含量0.27毫克/千克，较国标0.02毫克/千克标准超出1250%。超标最严重的是铅，受检稻谷铅含量2.89毫克/千克，国家标准为0.2毫克/千克，当地普通值0.87毫克/千克，较国标超1345%，超当地普通值232%。
“该区域生产的稻谷不适合食用，不适合做种子。”鉴定报告称。
2中毒推断
为何出现水稻减产和种子发芽率不高？广州市科技咨询中心出具的报告称，“从水稻植株出现的受害症状来看，符合二氧化硫致害水稻植株产生的急性危害症状结果，此外，水稻田出现大面积稻穗空壳、稻谷不饱满情况，可推断水稻扬花期受二氧化硫致害影响严重，造成水稻减产”。
仁化高宅村、五一村村民和汪悦远的说法印证了鉴定报告，村民说，丹霞冶炼厂的硫酸厂北边靠山，南边是农田，一旦北风起来，就会影响到附近的几千亩农田。2012年有农户100多亩农田颗粒无收，收到的粮食也有问题，引发仁化董塘镇、丹霞镇不少村民不满。2013年冶炼厂周边农田继续受厂里排放的强烈气味气体影响，导致水稻中毒。
“实际上2012年我曾经使用过丹霞冶炼厂附近的土地种植水稻，当时丹霞冶炼厂排出的臭味浓雾，影响水稻抽穗扬花，水稻最后不结实。”汪悦远说。
水稻专家、贵州大学农学院何俊瑜副教授告诉羊城晚报记者，如果当年制的种子在适宜的条件发芽不好，这是由于种子中胚的活力不高引起的，而新种子胚的活力高低与萌发时环境条件、种子的饱满程度、种子中营养物质和有害物质的含量有关。
“种子中有害物质含量高低与土壤环境有直接的关系。根据描述的情况，我认为可能与种子中重金属或有机污染物含量过高有关。”何俊瑜建议选取该地区土壤样品和水稻种子样品，到广东省质检部门作进一步分析检验，这样就可基本确定引起该地区制种的种子发芽差的原因。
湖南水稻研究所副所长张玉烛研究员认为，冶炼的废水废气对水稻生长一般会存在一定影响，但本事件中种子发芽率不高是否还与种子成熟度或者成熟期的气候有关需进一步鉴定。
记者从仁化县获得资料显示，仁化凡口地区富含铅锌矿，汞矿，土壤呈现酸性。而当地50多年的铅锌矿开采和冶炼，无环保措施恶化了土壤重金属污染，仁化仅凡口铅锌矿、丹霞冶炼厂周边就有3.18万亩土地受重金属污染。
“我们厂肯定是有一点二氧化硫，但我们二氧化硫是达标排放。”丹霞冶炼厂相关负责人表示。排放是通过了当地环保局验收的，并上传了数据。“(减产和种子问题)不单单在我们厂周边出现，(周边)很多地方都有。难道我们厂的二氧化硫飘到几公里、十几公里之外的地方了。”
工厂方面称，种子发芽率低的原因很多。除了工厂之外，当地的环境本身有很多问题，种植户需要评估土壤是否适合种植水稻和制种。
“我们没有根据是不可能给补偿的，企业是国家的又不是我家的。我家的我息事宁人会把它做了。国有企业我现在没办法做。”丹霞冶炼厂答复汪悦远和当地农民。
3无钱治污
记者从仁化县政府了解到，2013年底丹霞冶炼厂周边五一、高宅村一带种植的早稻、晚稻出现不同程度减产，群众反应非常强烈。为确保凡口矿、丹霞冶炼厂正常生产，解决群众的食品安全，县里建议凡口矿、丹霞冶炼厂扩大周边农田租赁转产范围。将目前3500土地扩大到周边2万亩土地。具体租赁范围由董塘镇、凡口铅锌矿、丹霞冶炼厂、仁化县农技推广中心共同研究决定。
2013年11月2日仁化县政府给丹霞冶炼厂上级公司发函表示：“可能受到当地丹霞冶炼厂烟尘影响，该田块制出的种子发芽率仅仅为50%，农场已经提出2014年退租，要求丹冶给予一定损失赔偿，今后这块地租赁出路需要公司大力协助，共同处理上述问题。”
仁化县委此前向省人大调研组汇报时表示，当地土壤重金属污染严重，除了本底值高外，工业污染是重要方面。部分企业生产过程排出重金属废料含有铅镉汞，同时企业产生大量煤渣填埋到土壤中，最后，企业废水没有处理，流入土壤带来污染。
“韶关的土壤不是广东重金属超标最多的，顶多排5-6名位置，但是韶关是土壤重金属污染最重地区，严重程度全省最厉害。”广东省生态环境和土壤研究所研究员万洪富此前向广东省内的全国人大代表介绍。韶关是有色金属之乡，多年工业发展积累的污染严重。韶关还是广东的重酸雨区，连续数年上广东省环保厅重酸雨区“黑榜”。
但是地方政府无钱治理重金属土壤污染。2012年仁化县筹集600万进行董塘镇重金属污染的50亩田地生态修复试点，平均每亩地12万元，治理费用相当于该土地240年种植水稻收益，或者47年种种子收益，土壤污染治理费用巨大。
此前仁化县委书记刘锋对调研重金属污染土壤的广东省人大常委会领导说，该县很穷，一年4.5亿财政只能保障当地基本吃饭，无钱治理土壤重金属污染。
(记者 杨辉 林曦 张文)
（责任编辑：袁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