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省永州市江永县,再次因事业单位招考问题受到网友质疑。
今年6月,一则网帖在多家网站出现,举报两名应聘者在江永县人才引进工作中违规进入事业单位。
中国青年报记者调查发现,江永县人才引进要求应聘者毕业于211、985高校,但被举报者的毕业院校均不符合此条件。江永县官方对此的回应是,因为人才招不满,故降低了门槛。
去年11月15日,中国青年报曾报道该县一些领导子女通过伪造外地任职的档案,违规进入本地行政事业单位的怪事。不久后,7名涉事领导子女被清退,今年,22人被问责,两任县委书记被免职。
去年以来,湖南省开展编制领域整治工作,各区县进行了自查自纠。在整治工作中,网友质疑的问题为什么没有被发现?编制领域工作又存在哪些疏漏呢?
不符合要求的应聘者被录取
在作为人才引进江永县两年后,她们被指不符合应聘要求,受到网帖质疑。
这则发布于今年6月25日的网帖称,江永县有两人毕业于非211、985高校,却免试进入政府机构当公务员。
发帖当天,江永县人才工作领导小组跟帖回应,被举报者分别是被江永一中录用的王琴、被江永县旅游局录用的欧琳,两人由人才引进渠道获得该县事业单位编制,并未违规。
中国青年报记者了解到,王琴系江永县人社局原局长王利仁之女,欧琳之父则是江永县教育局一位普通的退休公职人员。
记者发现,她们进入事业单位并非通过常规的招聘考试,走的是人才引进渠道。
2012年3月,永州市发布《关于加快永州人才引进工作的实施意见》,表示该市当年起力争每年引进400名以上人才。
文件所定义的人才,要求拥有全日制硕士研究生以上学历和高级职称,或系国内211工程尤其是985工程重点大学的全日制本科毕业生。整个引进流程只有面试,无笔试。
王琴、欧琳等年轻人成为人才引进渠道的首批受益者。2012年5月,根据永州市文件,江永县发布《2012年选聘40名事业单位技术人才公告》,王琴、欧琳最终入围。
据了解,王琴毕业于海南师范大学舞蹈学专业,欧琳毕业于湖南师范大学树达学院,两所院校均非文件所要求的211、985工程院校。
对此,欧琳告诉中国青年报记者,江永县有关部门对此质疑已做过公开答复,她本人不再回应。
江永人才工作领导小组公开答复称,欧琳2002年考入湖南师范大学二级学院旅游管理专业(湖南师范大学系211高校——记者注),2006年6月毕业,按照当年省招生政策,该届二级学院毕业生颁发湖南师范大学文凭,享受湖南师范大学同年毕业生同等待遇。
然而,记者注意到,二级学院指一所大学的下属学院,树达学院并非二级学院,是与二级学院差别巨大的独立学院,系三本院校,显然非重点大学。
在湖南师范大学有关招生文件中,记者只看到树达学院该年颁发由湖南师大盖章的毕业证书,并未看到享受同等待遇的说法。
“欧琳是树达学院毕业的,是三本,只不过盖湖南师大的章,我们心里都明白。难道盖个湖南师大的章就等同于读了211了?”欧琳的上司、江永县旅游局一位不愿具名的官员坦言。
至于王琴,江永人才工作领导小组回应称“其属于县内急需的专业技术人才范畴”。王琴之父王利仁表示,请记者咨询有关部门。
统筹之后降低门槛
不符合最初规定的应聘者,为何最终顺利被录取?这与招聘门槛被降低有关。
按照江永县人才工作领导小组的公开解释,2012年5月14日至5月20日,共有156人报名应聘人才引进的岗位,经过初步审查,共78人符合选聘条件。
6月7日至8日,面试在长沙进行,江永县纪委、县监察局派人全程监督。官方披露,在78位符合选聘条件的人中,参加面试的只有36人,尚不及一半。
中国青年报记者注意到,参与面试人数过少,成为江永县有关部门降低招考门槛的理由。
“鉴于参加面试人员少,空缺岗位较多,而县里又急需紧缺人才的现状,经县人才工作领导小组研究,同意将部分紧缺专业由211、985高校放宽到一般本科院校,并组织人员分赴湖南农业大学、中南林业科技大学等院校进行现场选聘。”答复称。
江永县多位官员称,当时门槛降低之后,并没有重新公告进行招聘。
“原本211、985之外的通通不准报名,砍掉,名额不够,重新公告肯定又人山人海。”前述旅游局官员说。
他用“偷偷摸摸放宽了”来形容此次门槛的降低,“放宽到三本、二本,这人才就范围广了,哪是精确的人才?”
记者发现,从面试结束到组织人员到现场选聘,仅经过短短5天,人才引进已有初步结果。6月13日,县人才工作领导小组确定王琴、欧琳等28人为拟录聘对象,涉及21个专业28个岗位。
对于王琴、欧琳的入围,江永县委宣传部一位副部长告诉记者,一方面,211、985的毕业生有的考研走了,有的因考入更好的单位而离开;另一方面,她们家是江永的,可能考虑到家庭因素比较方便留下,“我们留不住人才,所以当时领导和县里面统筹考虑,还是第二次招了。”
按照官方说法,这一人数还在继续减少,在组织通知体检时,只有20人参加。最终,经过媒体公示等环节,办理录聘手续的只剩18人。
官方坦言,江永地处偏僻,经济相对落后,各类人才匮乏,在一定程度上制约了当地经济社会的快速发展。
记者注意到,与永州市文件相比,江永县2012年招考文件规定的人才范围已经有所扩大,除了全日制硕士研究生以上学历、高级职称人才、“985工程”、“211工程”重点大学之外,还增加了一项“其他重点院校急需紧缺专业的全日制本科毕业生”。
有当地官员认为,其他重点院校的概念较为模糊,急需紧缺专业也没有公开目录,“如果按照永州市列举的专业,王琴的舞蹈专业是不算在内的。”
当地官员对此的另一诟病则是,先前公告并未约定,如果人员未招满该如何处理。
尽管官方称2012年的报名人数不足,但是,江永县2013年的人才引进渠道却提高了门槛。记者发现,2013年的招考公告取消了“其他重点院校”的条件,报考资格更严了。
与此同时,相比2012年,2013年的招考人数也减少了一半,由40人降为20人。
一名被举报者之父曾系编制整治工作小组成员
中国青年报记者了解到,王琴之父王利仁曾任江永县组织部副部长、人社局局长,也是该县编制领域突出问题专项治理工作协调小组成员。
2013年11月,中国青年报报道了江永县一些领导子女绕道进行政事业单位的怪事,次年,王利仁被免职。
在记者去年的调查中,已有多名当地官员反映王利仁之女通过人才引进进入事业单位的疑惑,“整治小组成员的家属也有被举报的。”
江永县某部门一把手日前告诉记者,在去年整治编制领域突出问题期间,有风声说要先让各单位自查自纠,但是,对于要如何自查自纠、如何上报等情况,作为一把手,他并未接到上级通知。
该一把手称,在今年党的群众路线教育中,有一个环节是给县领导提意见,他在下发的表格中看到有人给原县长助理唐树忠提了爱人工作问题。
“唐树忠的爱人蒋希,之前从粮食局买断工龄了,后来没有经过考试进入了县环保局工作。”他回忆。
江永县粮食局多位原职工称,蒋希2002年前后从粮食局买断工龄,后来曾留下协助进行一段时间的保管工作,还做过粮食生意。
蒋希现任江永县环境监测大队副大队长。她告诉中国青年报记者,她没有从粮食局买断工龄,2002年前后从粮食局调入其他单位,总之,是通过正常的调动进入环保局,一切符合规定。
问及从粮食局离开后进入什么单位,蒋希称“我忘记了”、“调到零陵区去了”。
“这个事情呢,怎么说呢,不能说有关系,也不能说没关系,地方的工作很复杂的,这也不是一个地方的问题。”问及蒋希进入环保局,是否与其丈夫有关,环保局一位负责人如此回答。
江永县一位官员说,在当地,官员子女、亲属的就业已经成为敏感话题。
“我的小孩快毕业的时候,有一次回到江永,别人就问,你是不是要给他安排工作了。”该官员急忙声明:“没有,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