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关村电子卖场e世界关门:服务员已比顾客多(图)

2015年02月25日 07:35   来源:中国青年报   陈卓

e世界外景 本报记者 陈卓/摄

  核心提示:

  离羊年春节还有9天,e世界就早早开始了假期。曾经这里全年无休,是全国电子产品的主要输出地之一,一些商户每天赚1万多元很轻松。

  如今,在电商的冲击下,时代的洪流和市场的杠杆正在加速e世界的转型。中关村创业大街逐渐取代老牌电子商城,成为来中关村必须去的地方。中国青年报记者独家调查e世界的兴衰之路——e时代来了,e世界走了?

  2月10日过后,e世界彻底冷清了下来。

  大红色的关门告示是早就张贴在门口的,“由于中关村e世界统一经营业主签约工作已正式开始,市场决定停止自有铺位招商及租赁”。

  其实在此之前,商场整个一层的商户就已经清空,许多鲜艳的招牌掉了半截在灰里,穿堂风擦着地板吹来。唯一开放的入口添了几位导引员,因为“变动太大,电梯方向今天改,明天还改,很容易找不到”。其他几层虽然正常营业,顾客却三三两两,一直不多。

  这个往年要营业至大年三十的电子卖场,在2月10日的那个周二,离羊年春节还有9天时,就早早开始了假期,现在还没有人说得清楚,它将在什么时候以什么面貌再次出现在人们面前。

  这时距离e世界开业,还不到10年的时间。

  曾经,这里是中关村的藏宝地。在e世界、鼎好、海龙合称为“电子商贸金三角”的那个繁盛时期,访客首先要在天南海北口音鼎沸的人群里腾挪,才能到达堆满各色货物的玻璃柜台,看见心仪的电子产品。这几家商城是全国电子产品的主要输出地。

  可是如今,“电商”成为人们越来越频繁提及的词语,e世界关门的消息,甚至已经很难在网络上引起人们的惊讶。中关村创业大街正逐渐取代老牌电子商城,成为来中关村必须去的地方。3D立体画下,年轻人们凭一杯咖啡工作一天,1元注册工位,一个点子吸引同伴,一个项目获得投资。

  就在e世界关门的前一天,有些柜台被绿色的帆布盖得严严实实,帆布上用潦草的字迹指明商铺在其他商场的新营业地址。没有来得及把货物搬走的人们,拉着小推车在杂乱的柜台间穿梭。更多的老板陷坐在仍然琳琅展示的柜台里,或上网或聊天。

  “你们接下来准备怎么办?”靠在柜台上的一位老板跟路过身边忙着拉货的人打着招呼,接着转身叹了一口气,“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了呢?”

  “每到周日,柜台前的人多得挤都挤不动。”曾在中关村经营多年的一个商户告诉记者,“每天赚1万多元很轻松。”

  位于中关村大街上的“绝版黄金区位”,2006年7月29日开门营业的e世界曾经有一系列的宏伟愿望,包括“打造中国环境最佳的数码广场”,“争取让业主在开业3个月后开始盈利”。

  在繁华的中关村,这样的愿望算不得宏大。开业于1999年的海龙大厦,连续几年的日均客流量在3万~4万人次,到2006年年底,有超过7000万人次的客流光顾过这里,那一年,现已关闭的太平洋数码城每天也有4万人进出。

  “每到周日,柜台前的人多得挤都挤不动。”曾在中关村经营多年的一个商户告诉记者,“每天赚1万多元很轻松。”

  对于中关村大街上的这个新生儿,人们同样抱有相当的热情。有报道显示,开业当天,e世界的一层已经全部租光,二层入驻率达到90%以上,三层超过了80%,四层也达到了60%。“在开业前,能有这样的入驻率在业界也是少有的”。

  如今在鼎好商城营业的李强记得,自己当时为了买一个e世界的商铺,排了几个通宵的队。而来自浙江慈溪的赵迪,花了40万元从别人手中买下了一个8平方米的商铺,其中仅是转让费就花了3万元。

  零售电子商城的铺位可租可买,赵迪如今所在的e世界三层,大多商户是自有产权,他们中的很多人至今还记得当年的标语,“一铺养三代”。

  对于不少人来说,买商铺花去了他们的全部积蓄。曾经在e世界拥有铺面的刘伟,依靠给别人组装电脑赚到了第一桶金,装一台机器最多可以赚600多元,最忙的那一个月,他一个人赚了6000元。而1999年就到北京的赵迪,则在中关村的一条胡同口支个小摊,贩卖她此前连名字也没听过的电子产品,包括“现在的人都不知道是什么”的2.8英寸软盘。

  来自浙江慈溪的她不会说普通话,生意上门,只能比划着交流。一次顾客要的东西多,她蹬上车玩儿命骑回不远处的出租屋里拿货,生怕慢一秒钟人家就走了。一着急,车子撞上道边,右手背擦出一片血,爬起来混着沙擦擦,蹬上车又跑。

  摆摊的几年,赵迪不知道自己被城管撵过几次。当e世界开门营业的时候,赵迪向同胞的4个姐妹每人借了5万元,加上这几年的积蓄,在崭新空荡的三层终于有了自己的柜台。

  赵迪被中关村疯狂生长的浪潮推着前进,从胡同口的小摊,到平房里的柜台,再到高楼里的商铺

  到北京之前,赵迪只是浙江慈溪山里一个摘杨梅的姑娘。山很深,直到最近几年才通了公交车。在此之前,她必须骑一个多小时的自行车到山下乘汽车再转火车,才能走出浙江。

  在距离北京2000多公里的小村里,“中关村”这个名字逐渐响亮起来,即使是仅念过小学的赵迪也知道,那是个金子般闪耀着希望的地方。她咬了咬牙,决定去闯一闯,“至少要带回家盖一栋小洋楼的钱吧”。

  1999年,30岁的赵迪和丈夫坐了36个小时的绿皮车硬座才到北京,双脚踏进“中关村电子一条街”,沙尘扬了她一脸。这条全国闻名的街道两旁尽是平房和小胡同,好几处地面被挖开了,黄土堆在一旁。除了远处高楼的影子,这儿和她的家乡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大的区别。

  可是坑坑洼洼的土地上,已经种下了人们的各种希望。改革开放已经触及科教文卫领域。中关村这条不起眼的街道上,一间间平房都变成了店面,成为众多公司和商家聚集的场所。紧挨着清华、北大、人大这些高等学府,年轻的科技公司像雨后的蘑菇一样从角落里蓬勃生长起来。曲里拐弯的小胡同里,“全是衣着鲜艳的年轻人”,兴奋地“说着人家听不懂的话”。

  对于那时接触电脑的人来说,组装是更常见的选择,而中关村往往成为首先想到的地方。到北京念大学的范林在大二那年和几个室友集体凑钱,在中关村攒了生平第一台电脑。那时男生中最流行的娱乐是暴雪公司的新游戏,被昵称为“大菠萝”的《暗黑破坏神》。

  但是这一切都被迅速地冲刷,新千年以后,像一场10倍速快放的电影,土坑填平,街道生长,平房拔高,鼎好、海龙等高楼卖场雨后春笋般出现。

  赵迪被中关村疯狂生长的一波波浪潮推着前进。从胡同口的小摊,到平房里的柜台,再到高楼里的商铺,赵迪带着那些她并不熟悉的电子产品搬了七八次家,直到e世界开业,她觉得“再也搬不动了,应该找地方安定下来”。

  在浙江山里,她70多岁的老妈妈逢人就说,孩子在北京有了产业,扎下根了。而赵迪已经逐渐感觉到,从此赚的每一分钱都是自己的,日子有了盼头。

  即使在e世界关门的前一天,坐在柜台里的赵迪依然觉得这个有蓝色玻璃外墙的现代化建筑,是“中关村环境最好的地方”,“完全应该能够盈利的”。

  中关村的种种“丑恶”,除了显示出市场贪婪的一面外,更倒映出时代的步步紧逼

  与赵迪相似,来自安徽的李强,也是因为受到“中关村”这个金字招牌的吸引,才辞去在家乡当教师的工作,带着妻子和孩子一起来到北京。如今他回忆起来觉得“后悔极了”。

  “这个行业门槛很低,想进来捞一把的人越来越多,所以整个卖场的环境很糟糕。”李强告诉记者,一些没有资本的经营者用赊账的方式从别的柜台提取货物,成了卖场里的潜规则,可是时常会遇到欠款者逃跑无处追债的情况。

  而对于电子卖场里的经营者来说,一个更加无法摆脱的阴影,是“黑导购”的恶名。

  在中关村工作了近10年的白领胡然说,在这里摆脱导购简直像在泥塘里行走一样麻烦,两脚泥,越甩越重。单身一人不要进中关村的告诫,至今还在北大未名、水木清华等周边高校的网络论坛上周期出现。

  曾经在中关村组装了自己第一台电脑的范林,也逐渐熟悉了中关村骗人的那一套。

  据他介绍,除了用山寨设备冒充正品销售的不法行为外,贪心的商户们还特别擅长心理战。顾客在家查好某型号电脑的价格,来到店里,几名导购瞬间杀出来。他们热情地簇拥着顾客来到楼上写字楼的某个小房间坐下,诚恳劝说顾客改变选择。

(责任编辑:石兰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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