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州扑克“地下江湖”何去何从
刚刚过去的这个周末，南京警方宣布当地举行的2015年中国(江苏)德州扑克大赛涉嫌赌博。由于规则简单、刺激有趣，起源于国外的德州扑克近年来风靡全国，各地的德州扑克俱乐部涉赌被查的案件时有发生，但是大型德州扑克赛事因涉赌被立案调查，这在国内尚属首次。
早在2012年公安部就曾对德州扑克是否应定性为赌博的问题专门下文，国家体育总局也从未批准过德州扑克的比赛项目。不过在各地举办的德州扑克比赛中，却经常可以看到地方体育主管部门的“身影”，其中有些“比赛”也因涉案被查。
对于这次大赛涉赌的问题，不少德州扑克爱好者提出了质疑，但理性的声音认为，不论这次涉赌的是非问题如何，“南京事件”对于目前鱼龙混杂的德州扑克来说无疑是一次重新洗牌、理清赌博和竞技界限的好机会。
事件
德州扑克大型赛事 首次因涉赌被立案
“4月16日南京市公安局鼓楼分局接到群众举报，称在五台山体育馆举行的德州扑克比赛有赌博行为。接报后，鼓楼分局迅速开展调查。根据调查情况，该活动涉嫌赌博违法犯罪，现已依法立案调查。”4月18日下午，南京警方发布了对2015年中国(江苏)德州扑克大赛进行立案调查的通告。
此次在南京五台山体育馆举行的德州扑克比赛在官方的宣传广告中被称为“2015中国(江苏)扑克锦标赛暨APPT CHINA南京站”。在比赛开幕当天，著名艺人汪峰出现在活动现场，据媒体报道，作为有着专业德州扑克竞技水平的选手，汪峰在比赛中获得了第八名。而随着警方宣布此次比赛涉嫌赌博后，汪峰的经纪人也发布了澄清声明，称汪峰仅参加了开幕式的慈善比赛。
北京青年报记者了解到，本次大赛共有近千名德州扑克爱好者报名参加，每位参赛者需缴纳3000元的所谓报名费，可以购买12000的筹码参加比赛。综合这些数据来看，如果每人仅报名一次，报名费用就在300万元左右。
自2012年开始，大型德州扑克巡回赛已经在全国各地举办，但因涉嫌赌博而被警方叫停的，在国内尚属首次。如果说以往的比赛只是德州扑克爱好者的一次“盛会”，那么随着警方的介入以及歌手汪峰在比赛中出现，在圈内被人称为“南京事件”的这次比赛迅速引起了从圈内到圈外的诸多讨论。
争议
玩家对涉赌存异议 公安部曾发文界定
警方称此次案件涉案人数逾千，涉案金额近800万，主办方的负责人也已被警方执行强制措施。参加者可多次购买筹码或为涉赌主要原因，而“可无限rebuy”筹码的规则是警方认定比赛涉赌的重要证据之一。所谓“可无限次rebuy”即可以无限次重新花3000元报名，购买筹码重新入局，根据公开报道显示，这让本次比赛的奖金池达到了近800万元。
热衷于德州扑克活动的公众人士王小山对警方此次的行动有着不同的看法。王小山告诉北青报记者，就在去年，同样的比赛已经在北京举行过，他本人也曾经参加了那次比赛活动。“同样的主办方，同样的活动形式，在北京举行时没有出现任何状况，但在南京就被警方认定为违法了。”王小山说，由于他今年没有参加南京的比赛，所以对于警方为何认定此次南京的比赛属于违法，他仅能从媒体目前公布的信息上了解。
“媒体报道说之所以涉嫌赌博，是因为无限次rebuy，但我觉得这种认定方式有待商榷。”王小山说，比赛分好多种，这次的百万赛是其中一种，这种比赛在六个或者八个级别内可以无限rebuy，但随着比赛的持续进行，赢家手中的筹码已经非常多，即便是有人再rebuy得到的那点筹码也没有多大的意义，一般rebuy两到三次就不会再继续了。
在他看来，德州扑克不光凭运气，而是和国际象棋、围棋等一样，是需要凭借智力因素取胜的竞技游戏。不过，王小山也认为，警方的此次行动让社会公众更加关注到了德州扑克比赛，能帮助爱好者们厘清正常的棋牌竞技活动和赌博的区别。
尽管诸多德州扑克爱好者的观点和王小山一样，从游戏规则的角度出发，对涉嫌赌博的认定有不同的意见，不过南京警方的这次行动也并非“心血来潮”，早在2012年，公安部在对《关于对“德州扑克”游戏是否认定为赌博行为的请示》的答复中称：“‘德州扑克俱乐部’以‘德州扑克’游戏为名，通过缴纳报名费或者现金换取筹码参加比赛的形式，赢取现金、有价证券或者其他财物和从中抽头渔利的行为，应当认定为赌博。”
公开资料显示，公安部的“界定”为各地警方查处“德州扑克俱乐部”涉赌提供了依据。有媒体援引当地体育局人士的说法称，此次“南京事件”中，警方也是层层请示从而叫停比赛、立案调查的。
现状
德州扑克涉赌案件 曾经被公安部督办
关于德州扑克是否涉及赌博的问题，除了公安部下发的批复，2012年公安部治安管理局副局长华敬锋做客人民网与网友在线交流时，也曾经表达过同样的态度。
尽管此次“南京事件”作为德州扑克的大型赛事第一次因涉赌被警方立案调查，但德州扑克和赌博“沾边”的案件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近两年来，各地警方已多次查处过德州扑克涉赌案件，甚至有公安部督办的案件。
去年11月，兰州市公安局破获了一起以“德州扑克”游戏方式聚众赌博的重大犯罪团伙，该案由公安部挂牌督办，查证赌资72万余元，行政处罚参赌人员16人，批评教育110余人；今年3月，北京警方也打掉一个以德州扑克比赛为幌子开设赌场的违法犯罪团伙，抓获涉案嫌疑人107名，涉案金额达数百万元；根据北京朝阳检方的通报，该院在2012年至2013年间公诉过以“德州扑克俱乐部”为名的赌博案件共计4件11人。
根据朝阳检察院的分析，此类案件呈现出以所谓“合法”不具营利性质的体育赛事为掩护从事具有营利性质的非法赌博经营，不直接以现金进行赌博，而是先吸收会员，会员用现金兑换积分，以积分进行赌博，获胜者也不是直接获得现金，而是获得与现金相对应的奖品等特点。
“为什么大街上麻将馆那么多都没事儿，德州扑克俱乐部就成赌博了？”德州扑克爱好者张高觉得德州扑克和麻将一样，玩的时候都带彩，警方查处赌博应一视同仁。事实上，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发布的《关于办理赌博刑事案件具体应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中早已明确，不以营利为目的进行带有少量财物输赢的娱乐活动，以及提供棋牌室等娱乐场所只收取正常的场所和服务费用的经营行为等，不以赌博论处。
北京尚权律师事务所律师张兴梅表示，判断赌博构不构成犯罪的关键是看“是否以营利为目的”。北京泽永律师事务所主任王永杰律师认为，判断是不是构成赌博主要看是否存在从中抽头获利的行为。
调查
网上成为吸金工具 线下活动两种玩法
一份网上棋牌类游戏的调查数据显示，斗地主、麻将的游戏用户占了七成以上，而德州扑克的用户仅有5%，但仅有5%的用户却吸引了诸多线上游戏公司和线上赌博平台。业内人士指出，从用户规模来看德州扑克虽然占据比例并不大，但运营商在收入上却能比斗地主多上好几倍，原因在于德州扑克一盘仅需几十秒，而斗地主则需要好几分钟。
这一说法也在相关上市公司的年报中集中体现。北青报记者查阅了棋牌类游戏开发商和运营商博雅互动去年的年报发现。博雅互动2014年年收益约为9.45亿，其中，大众熟悉的斗地主游戏产生的收益1.6亿，德州扑克系列游戏收益达到7.37亿元。
网络上的德州扑克被称为“吸金工具”，传统的线下德州扑克活动是否也赚得盆满钵满呢？在王小山看来，全国各地的德州扑克比赛一般都是由各类棋牌文化公司举办，大多数公司的负责人都是喜欢德州扑克的人士，但他们从事这项活动并不是特别赚钱。“大伙缴纳的报名费都要投入奖池，由最终的获胜者获取，主办方一般只抽取5%到10%的费用，作为用人成本、场地费和组织费。”王小山说，这也是为何不少线下比赛都要寻找各类赞助商才能进行的原因。
一家举办德州扑克比赛的文化公司相关负责人告诉北青报记者，在每次组织活动时，他们也对所要承担的法律风险有过各种担忧。在德州扑克圈子里，一般都流行“现金局”和“比赛局”两种玩法。所谓现金局，就是直接用现金购买筹码进行游戏，组织者在玩家购买筹码时提取一定的“抽头费”，玩家在结束游戏后可用筹码再向组织方兑换现金。
“这种方式肯定是赌博，也有玩家要求这么做。”这位负责人说，他们也就是组织“比赛局”，玩家缴纳一定的报名费后，组织方再提供各种实物小奖品由获胜者获得。服务费的收入主要是用于场地提供费和人力成本，“成立俱乐部的目的简单来说主要是娱乐，让更多爱好德州扑克的人来这里消费，所以避免涉赌是非常重要的。”他说。
发现
已有省份开始试点 德州扑克路在何方
在国外，德州扑克被视为一种技巧性、策略性非常强的扑克游戏，以开展德州扑克运动为主的世界扑克联合会于2011年被国际智力运动联盟接纳为成员。不过在中国，德州扑克不属于体育总局认可的竞技类棋牌运动，即使有比赛也只能算是“半地下”状态。
国家体育总局棋牌运动管理中心相关负责人近日称，体育总局从来没有审批通过任何一场德州扑克的比赛，所有已经举办和正在举办的德州扑克比赛都未获得国家体育总局认可。
北青报记者了解到，2012年国家体育总局棋牌运动管理中心批准，德州扑克运动在湖北和海南进行试点，两地也先后组织过相关比赛。在详细了解湖北省体育局棋牌运动管理中心的管理模式后，湖南省社体中心也制定了相关规定推广比赛。根据公开资料，在湖南省开展的德州扑克比赛一般采用积分制，在德州俱乐部，会员的入会费将成为基本积分，只能用来报名参加比赛，之后积分只能通过参加比赛来赢取，积分绝不允许兑换成现金或者其他有价证券之类。
尽管有试点，但德州扑克始终未获得立项。有专业人士分析，不论是现金还是会费换积分，都涉及金钱的再分配，这是主管部门谨慎的原因。不过值得注意的是，除了在试点省份，各地的德州扑克比赛中也出现了体育主管部门的名字。
这次涉赌的比赛前，当地的主管部门尽管“对比赛内容不了解”，但仍然进行了审批。而在北京朝阳检察院公诉的一起涉赌案件中，涉案公司也曾事先和北京市体育竞技管理中心签订了举办“德州扑克”体育赛事的协议。
“应该尽快出台一个政策，将德州扑克向合法的方向引导，同时也能给行业人员一个明确的参照和执行标准。”一名业内人士认为，对于德州扑克这类项目，在进行比赛的时候，并不容易判断出属于娱乐还是赌博，有彩头容易吸引更多的人来关注和参加比赛，没有彩头的话，运动的吸引力就会大打折扣。公安和体育主管部门应该联合出台具体的管理政策，对比赛的组织、程序、彩头大小、追责等进行比较详细的规定，加强监管，使这项运动能在保证竞技性的同时严格与赌博区分开来。
知名德州扑克牌手NNNicky也在个人实名认证的微博中表示，他不觉得这次比赛被叫停是件坏事，“因为终于有国家机构来定性什么是赌博，或者说这个比赛究竟哪个方面涉及赌博了，我觉得这个是这次事件中最大的收获，也会是一次里程碑式的事件。”
借鉴
德州扑克发源之地 赛事管理非常严格
德州扑克是一项在全世界流行的牌类项目，北青报记者了解到，即使在德州扑克的发源地美国，举办活动或赛事也有诸多限制条件。2011年4月15日，FBI和美国司法部关闭了PokerStars等多家网上扑克网站，并且对几家扑克室的创始人以及总经理提出指控，指控涉及非法赌博犯罪和洗钱等多项罪名。这一天被称为“黑色星期五”， “黑色星期五”之后，网上扑克市场总体因为这次事件萎缩了大约23%。
一位旅居美国的留学生告诉北青报记者，在得克萨斯州甚至连扑克室都没有见到过。虽然2013年曾有人提出允许棋牌室和网上赌博的议案，但北青报记者没有发现有资料表明此类议案被通过。
在明尼苏达州，从2005年开始允许举办德州扑克比赛，比赛不能够为举办者或宣传方提供直接的金钱利益。另外，德州扑克参赛者必须免费参赛，不能收取任何费用，获奖者个人在单场比赛中每天所获奖励不得超过200美元。
在康涅狄格州，对于德州扑克的规定更加严格，法律将扑克定义为赌博，连公益性博彩组织都不得举办扑克比赛，包括德州扑克，当然一家人聚在一起打扑克赢点小钱不会受处罚。
在纽约州，竞赛和赌博委员会规定，德州扑克不属于被授权的“投机游戏”，即使一些公益组织被授权可举办“投机游戏”，也不能举办德州扑克比赛。本版文/本报记者 池海波 李铁柱 赵婧姝
图片制作/王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