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枪击案细节还原：政委探身上屋顶被击中

6月12日，袁帅烈士亲属在追悼会现场。

6月12日，薛永清烈士亲属在追悼会现场。新华社发

　　6月初正是河北肃宁的麦收时节，乡村的石板路上满眼都是金黄，晒麦子是农家大事儿。6月8日晚发生在这里的特大枪击案也是一样，从它成为公共事件开始，就需要把真相一颗颗、一粒粒晒到阳光下。记者在肃宁进行了5天调查，还原事件真相的依据是：警方调查的初步结论、关键事实亲历者的采访、照片与视频证据。

　　凶手刘双瑞

　　刘双瑞到底是不是患有精神病，需要警方依法调查鉴定，但这个夜晚，他比疯子更疯狂。

　　6月8日午夜，刘双瑞走出了家门，手里拎着双筒猎枪，身上揣着50多发子弹。

　　55岁的犯罪嫌疑人刘双瑞，曾是肃宁县杂技团演员，初中毕业。在西石堡村，人们把刘双瑞叫“财迷疯”，他曾在村里拎着刀追人，大家都知道他“疯”。

　　刘双瑞到底是不是患有精神病，需要警方依法调查鉴定，但这个夜晚，他比疯子更疯狂。

　　从刘双瑞家向北走50多米，就是他的远房亲戚刘新愿家。刘双瑞开始不停地踹门，刘新愿发觉不对劲儿，爬上屋顶呼喊住在路对面的哥哥刘玉民。刘双瑞举起猎枪射向了刘新愿，小村传出了当晚的第一声枪响。

　　中枪的刘新愿继续呼救，二哥刘玉民刚刚来到门外，就被躲在暗处的刘双瑞开枪击中后背倒地。刘新愿因伤势过重死亡，刘玉民重伤。

　　向东不远处是一家棋牌室，正在玩牌的村民刘金山觉得不像炮仗声，打着电筒出门探看，走出不远迎面遇上端着枪的刘双瑞，他扭头往回跑，奔跑中后背被子弹击中。

　　刘金山是第三名受害者，伤势较轻。跑回棋牌室后，他拨打110报警：“村里有人开枪打人！”

　　刘双瑞继续来到了村东头的刘广春家，反复踹开门后，开枪先后击中七十多岁的刘广春夫妇。刘广春被打中要害死亡，老伴儿重伤。

　　在不到半个小时时间内，5名无辜村民被刘双瑞击中，2人死亡，3人受伤。

　　夜色中警车开进了西石堡村。刘双瑞拿着猎枪躲进了自家位于村东的老宅。事后警方根据现场痕迹查明，刘双瑞躲到了老宅院内的一垛瓦片的后面。

　　辅警袁帅

　　袁帅做辅警已经11年，每月收入1500多元，他的家境不错，同事说他做辅警是因为有个警察梦。

　　驯犬员袁帅带着扑咬犬“霸道”一直在村里搜捕。凌晨3点多，听到村东头突然响起枪声，袁帅牵着“霸道”一路狂跑冲进了枪战的中心现场。

　　冲到老宅外，袁帅准备放狗扑咬，随着一声枪响，袁帅重重倒在了地上。

　　辅警袁新楼清楚地听到了“扑通”一声，他和另外两名巡警半蹲着往外拉袁帅，这时袁帅说了一句：“打着我了。”

　　34岁的袁帅做辅警已经11年，每月收入1500多元，他的家境不错，同事说他做辅警是因为有个警察梦。

　　袁新楼发现袁帅的左胸在冒血，急忙用手摁住了伤口，“他1米9的个子，200多斤，我们3个蹲着拉不动啊，又不敢站起来”。

　　这时，肃宁县公安局政委薛永清冲过来，和3个人一起把袁帅拉出了枪战现场，抬进了车里。袁新楼说，关车门的时候，他看到大队长杨春洋背着受伤的民警李金维跑了过来。

　　政委薛永清让大队长杨春洋把受伤的3人赶快送到医院抢救。杨春洋留下了自己的配枪，如果疑犯这个时候持枪冲出来，这是唯一可以战斗的武器。

　　薛永清和剩下的10多名民警、辅警围住了老宅的出口，手里拿着甩棍、木棒和砖头。此时大多数人没有头盔和防弹衣，包括薛永清。

　　刑警王伟

　　突然传出一声枪响，王伟把手电一扔开枪还击。十米之内的生死对射，对方躲在哪儿根本看不清。

　　6月8日晚11点46分，肃宁县公安局指挥中心接到了枪案警情，正在值班的肃宁县刑警大队教导员王伟和分管刑侦的副局长刘铁权带领20多名民警和辅警赶到了西石堡村。

　　等在村口的村干部见到警察的第一句话就是：“双瑞疯了，见人就开枪！”

　　残留在地上的弹壳表明，犯罪嫌疑人持有制式猎枪。警方当时共有两支手枪：刑警大队教导员王伟和大队长杨春洋各一支“七七式”，其它武器就是巡警手里的几根甩棍。

　　警方分成5个组连夜展开搜捕。

　　将近凌晨3点，有村民提供线索，刘双瑞家在村东面有一个老宅。王伟叫上了民警李金维和3名辅警一起去老宅搜捕。

　　黑暗中，王伟一手拿枪，一手拿着手电走在最前面。

　　王伟用手电照到院子南侧的瓦片堆时，突然传出一声枪响，王伟把手电一扔开枪还击。十米之内的生死对射，对方躲在哪儿根本看不清。

　　这是王伟从警24年来第三次在实战中开枪，当他打出第五发子弹时，感觉右臂像是被大锤猛击了一下，他坚持着打出了最后一发子弹。

　　王伟当时没发现左手已经少了一根手指，事后才知道右臂的那记“大锤”是被打进了40多颗弹珠。

　　王伟被赶来增援的警察架出了现场，他打光了所有的子弹。

　　此时，现场其他人手中没有枪，而双筒猎枪还在响，有人喊：“快放狗！”

　　政委薛永清

　　薛永清不可能不知道危险，他一手拿枪，一手扶着梯子，开始慢慢向上爬……

　　凌晨1点多，肃宁县公安局政委薛永清赶到了西石堡村，局长不在，政委是现场的第一指挥员。

　　老宅枪战发生后，薛永清打电话调动警力和枪支到西石堡村支援。枪支使用有着严格的签字审批程序，巡警杨建棣听见政委在电话里对治安大队副大队长下了死命令：“手续后补，责任我负，必须把枪马上送过来”。

　　杨建棣说，薛永清让大家把车灯全都打开，要让犯罪嫌疑人知道警察还在。

　　增援的民警陆续赶到，枪支和单兵装备也送到了。凌晨4点，肃宁县武警中队的武警到达现场参与抓捕行动。

　　薛永清开始部署行动计划：凌晨5点10分发动总攻，由刘铁权副局长带领民警负责外围封堵，他本人带领武警突击刘双瑞藏身的老宅。

　　凌晨5点，薛永清让村干部通过村里的大喇叭通知所有村民都不要出门，孩子暂时不要去上学。

　　5点10分，总攻开始，一枚催泪弹和一枚震爆弹先后打进了老宅，里面没有任何动静。薛永清带领县公安局纪检书记张志宏和4名武警进入老宅搜捕刘双瑞。院子里空无一人，屋里也没有人，门旁立着一把梯子。此时，屋顶成为了犯罪嫌疑人最有可能藏匿的地方。需要有人爬梯子上屋顶，张志宏说，屋檐下，是他和政委两个人。

　　做了20年警察的48岁的薛永清不可能不知道危险，他一手拿枪，一手扶着梯子，开始慢慢向上爬。薛永清的头部刚刚探过屋顶，张志宏听到头顶传出一声震耳的枪响，他看到薛永清摔落在地上，头盔掉在了一边。

　　政委薛永清被藏匿在房顶的刘双瑞用猎枪击中。

　　负责外围封堵的刘铁权听到枪声，跑向老宅，又听到一声枪响。跑到老宅外，他看到张志宏正在要求武警用火力压制疑犯以进院营救政委……

　　最终，沧州市公安局3名特警相互掩护进入老宅将薛永清救出。此时人们发现薛永清头部中弹，紧急将他送往了县医院抢救。

　　几名特警攻上了老宅屋顶，发现犯罪嫌疑人刘双瑞已经死亡，现场留有双筒猎枪一支，猎枪弹30多枚。目前刘双瑞的死因仍在调查中。

　　当天上午，薛永清不幸牺牲的消息传出。

　　警嫂刘文娟

　　刘文娟一直拉着丈夫的手，什么话都没说，“没有哭，表情正常得让人不敢接受”。

　　采访中，肃宁县公安局民警大都说了同一句话：“嫂子太伟大了！”

　　6月9日凌晨4点多，刘文娟给丈夫发了一条短信：“怎么样了？”这是一次破例，20多年夫妻，当警察的丈夫经常“失联”，刘文娟从不多问。

　　薛永清回了条短信：“正忙着呢，一会儿再说。”谁都不会想到，这竟会是夫妻俩的最后一次交流。

　　早上8点多，刘文娟拨打丈夫的电话，无人接听。她有些急了，随后打通了薛永清同事的电话，对方告知：“政委负伤了，正在做手术，嫂子你得过来。”

　　儿子薛梓明说：“我妈听说正在做手术，觉得人还有救，也就不那么慌了，到了医院才知道人已经没了。”医院里，刘文娟一直拉着丈夫的手，什么话都没有说，“没有哭，表情正常得让人不敢接受”，薛梓明回忆。

　　10日凌晨4点左右，警嫂刘文娟跳楼身亡。消息传出后，引发了全国各地警界微博的集体哀思。

　　在两天之内先后失去了双亲，对于一个正在上大学三年级的男孩来说，他要承受怎样的痛，只有自己知道。在追悼会现场，身体不时抽搐的薛梓明不停地安慰着80多岁的爷爷。

　　薛梓明的心愿是毕业后当一名警察，自己能穿着警服给父亲敬一个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