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师范大学 黄琳珊/绘
尽管临近期末,小静(化名)的QQ替课群仍然频频闪动着新的信息。手机震动的第一下,她便迅速点开消息提示窗。没过一会儿,小静撇撇嘴,放下手机,这笔“生意”又被人抢先了。
小静是吉林某高校大四的学生,已保送攻读硕士研究生。和其他在校学生相比,她的空闲时间很充裕。于是,“替别人上课”就成了她主要的兼职工作。
据她介绍,一节大课20元,点名加10元,做笔记或交作业再加10元,这是替课群里不成文的收费标准。一般情况下,一个月下来小静可赚到1500元左右。大四以来,家里就没有给过她生活费。
为了最大限度地接收替课信息,小静四处搜集替课群。为此,她特地申请了一个专门用于替课的QQ号,里面有十余个替课群。因为大学城各学校离得不远,所以,她偶尔还会去其他学校替课。“只有这样,我的收入才能保持在一个比较稳定的水平。”
“我才不找其他兼职呢。替课的时候我可以做自己的事,读读书看看视频 ,老师只管讲他的就好了,哪有这么好的兼职?”小静说。
46.56%大学生有替课经历
在聊天软件上搜索“替课”,立刻出现了全国各地的替课群,这些群都标明可以为高校学生提供替课服务,甚至可以包月、包年。
有过找人替课经历的徐晴(化名)回忆,有一天,当自己把课程名称和上课时间、地点发到群里后,不出5秒,就收到8条私聊,信息发出后1分钟,收到大概20条左右的回复。
针对大学生替课现象,中国高校传媒联盟随机抽取了503名大学生进行调查,其中52.09%的大学生表示身边出现过替课现象。而在有替课经历的大学生群体中,46.18%的人是通过QQ、微信、微博等自媒体平台直接发布或收到替课信息,17.18%的人则是通过QQ或者微信替课群。
今年4月,东北某高校文文(化名)拿到学校的推荐名额,参加一个校外的实践活动,时长半个月。她担心老师不准假,主动打印、签署了一份学校的免责保证书。拿着保证书,文文先后跑到辅导员、教学办、学院主任处请假,却一次又一次地碰壁。
她有些无奈:“我就是不理解,学校一方面鼓励我们多参加课外实践活动,甚至给我做了推荐,为什么到头来却不准假呢?”万般无奈,文文选择找人替课,以防查课时被记旷课。
采访中也有人提出,不少老师在知道学生找人替课后,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白梅(化名)拿起一本书,急匆匆地往教室方向赶去。前一天,她通过QQ替课群接到这笔替课的订单——大学计算机公共课程,对方出价40元。
课间,白梅的邻座突然问:“这课叫什么?”白梅怔了怔,“我给你问问。”她转向另一边的邻座:“这课叫什么?”连问三人,都摇头。随后白梅看到邻座埋头在看自己专业的书,同一排的5个人意识到,原来大家都是“替客”。于是,几个人热烈地聊起了自己的替课经历,声音越来越大。
突然,白梅对面的“替客”噤声,几人抬头,身后老师也不知站了多久。老师未发一语,上讲台继续讲课。5人忐忑了足足45分钟。下课后,他们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老师的举动,飞快地递交了作业。离开教室,白梅才意识到,他们的担心有些多余,因为老师根本连眼皮都没抬。
大学生寻求替课原因各不同
大部分受访对象表示,自己会找人替课,多数情况是因为“这堂课点名、交作业的几率很大”。但同时,多数老师只认识非常少量的学生。所以即使是“点一个走一个”,或是“交一个走一个”,老师也只能查清到场的人数,而无从确定学生本人有没有来上课。
西南民族大学大二学生小涵(化名)一边学习,一边推广她的创业项目。由于创业项目越办越大,小涵以25元一节课的价格将课“承包”出去。
她认为课堂上老师讲授的东西并不能让自己学到真正想要的东西。“我觉得雇人替课的钱花得很值,是自己的一个解脱,也算是‘赎身’了!”
在本次调查中,51.90%的大学生认为“与实习或课外实践相冲突”是选择替课的原因。福建师范大学传播学院辅导员林志富表示,一般学生请假要分别向分管学生工作和教学工作的两位院领导请假,院领导会权衡课外实践的价值再考虑是否批假。“如果是挑战杯这种全国性的比赛或者是专业竞赛,学院一般是会批假的。”林志富说。
同时,有44.65%的大学生是因“课程枯燥或者对课程不感兴趣”而选择替课。福建某高校大二学生可可(化名)花了1万元在学校附近报了英语口语培训班,并花钱雇人替她上大学英语公共必修课。
“大学里的英语课跟高中没什么两样,还只是停留在写上面,”可可认为英语是一种实用的东西,但是学校里1个老师教60个学生满足不了这一点,“只能去外面学口语了。”
但是,仍有3.45%的大学生是“任性就是不想上课”。吉林某高校大一学生小怡(化名)在寝室睡觉、看剧、打游戏,并且在这学期“跑腻同市或大或小的夜场,逛遍邻市或深或浅的小巷”。在她和同学看来,对于文史类的科目,简直就是“笔记在手,天下我有”,根本不用担心考试。这似乎使他们有了更充分的翘课理由:背笔记我一样能过,为什么要去听课?同理,我能用一周背完的笔记,为什么要用整个学期去消化?“要不是个别科目的老师会点名,我连替课都不会找。”小怡说。
除了不想上课,也有部分学生是为了将3天小长假升级为黄金周。广州体育学院的成成(化名)就曾找替课,这样自己就可以从9月28日放假一直到10月10日。
“学习是学生的义务,保护学生也是学校的责任。学生如果有正当的理由,可以请假,但不能不上课,更不能把课堂作为一种商品媒介、经济手段。哪怕学生有充分的理由,他也只能请假,而不能找替课。替课永远是不正当的。”吉林大学化学学院辅导员崔曾多说。
“替课形成产业链是功利教育下的畸形校园生态”
“我不认为大学生花钱找人替课不只是大学生自身的问题,而是当前整个大学教育教学出了严重的问题。”21世纪教育研究院副院长、知名教育学者熊丙奇说。
熊丙奇认为,中国的大学缺乏办学自主权,包括课程设置自主权。有的课程大学不愿开设,却不得不按统一规定开设,再加上教师对课堂缺乏投入,自然而然课堂质量也就不高、缺乏吸引力。随之产生两方面问题,一是学生觉得上这些课是浪费时间,还不如逃课去做其他事;二是教师也认为学生学不学意义不大,尤其是对于一些公共基础课,于是大家“心照不宣”,教师与学生共同“对付”课堂。
“替课形成产业链是功利教育下的畸形校园生态,是一些大学弄虚作假、形式主义办学之风在学生中的蔓延。一些大学教育严重“空心化”,学校并没有给学生什么教育,学生也没有从大学里学到什么。只是貌似学了一堆课程、且获得不错的分数,于是拿到一张文凭。可这一纸文凭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目前每年700万手持大学毕业文凭的学生走向就业市场,面临空前严峻的就业形势,已能说明问题。要消除这些现象,必须向功利教育开刀。”熊丙奇说。
对于大学生找人替课的现象,福建师范大学教育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张荣伟也表达了自己的观点。他认为部分用人单位的招录标准过分重视社会实践和实习,应根据岗位需要制定科学的录用标准,而不是一窝蜂以实践经历为指标。另一方面,高校在课程设置中也没有兼顾到学生的个人发展规划。
“本科生找人替课是一个很危险的现象。”张荣伟说,“现在的大学生在教育内容与社会需求的结构性冲突、学校评价标准和用人单位的双重评价中,处境太过尴尬。如果已经有一些学生出钱找人替他上课,那我们的高等教育真的应该深刻检讨、研究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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