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亲车队等着去接新娘
核心提示公交、高铁、大巴、顺风车……在郑州打工的甘肃小伙马鹏阳从凌晨出发,一直到深夜才抵家,从小照顾自己长大的爷爷、奶奶,散发出浓浓煤烟味的土炕,以及少时的玩伴,都是他魂牵梦萦的牵挂。今年回家过年,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办,那就是比他大两岁的堂哥要结婚了,他不仅要全程参与去新娘家娶亲,而且还是主要的闹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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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赶上堂哥的婚礼,平生首次坐高铁
2月3日凌晨5点,住在集体宿舍内的马鹏阳便早早起了床,洗漱完毕,背上个双肩包,匆匆赶到公交站牌,他要到火车站乘坐上午8点14分发车的郑州至西安北的G2001次高铁,这是他一年以来第一次返乡,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乘坐高铁。
19岁的马鹏阳家住甘肃省平凉市崇信县柏树乡马新庄村,已初中毕业的他来郑州打工有两年多了。“第一年是在一家大酒店学厨师,刚开始是洗菜、刷碗,再后来跟着师傅学炒菜,后来改行学汽车美容,说白了就是洗车,但我的理想就是等挣够钱了,我自己也开一家洗车店。”
马鹏阳选择打工的洗车店位于农业路与经二路交叉口附近,今年由于农业路修高架堵路,洗车店生意受到影响,马鹏阳一年下来总共挣了不到两万元钱。“存不住啥钱,我们的工资是跟自己洗车数挂着钩的,洗一辆车提两元钱,推销车上用品和保险也有提成,吃饭有餐补,平时一般都在外边小餐馆吃,住宿有集体宿舍,店里租的两室一厅,有暖气。我们老家现在冷得很,不知道你们两个去了能不能受得了?”马鹏阳笑着说。
“就是快,还干净。”坐在座位上的马鹏阳新奇地东张西望,“我以前都是坐普通火车,今年提前二十多天都抢不到票,为了赶上堂哥的婚礼,只得坐高铁。”
喊声“爷奶,我回来了”,早下好的饸饹面看得人眼馋
“到西安后要坐下午的大巴回平凉,中间有几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咱们到西安逛逛?”从没去过西安的马鹏阳与记者商议着。说是逛西安,也就是从西安高铁站坐地铁到客运西站后在周边随便转一转,下午准时坐上大巴一路高速。
傍晚时分,下车后的马鹏阳不断地打着电话,有几个老乡开车从外地回家过年,下高速后也要到县城,他约好一辆车后,与记者一起搭顺风车回家。
西北的风冷硬,刮得刚下车的马鹏阳缩着脖子,一路小跑到家门口,大声喊着:“爷、奶,我回来了。”
布帘一掀,屋里出来了爷爷和奶奶,“一年没见,又长高了,瘦了”,爷爷摸着马鹏阳的头,奶奶拉着孙子的手,边说边流泪,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心酸,“进屋,吃饸饹,早就下好了”,老人拉着孙子进屋坐在火炉边,一碗放着红彤彤辣椒的手擀饸饹面馋得马鹏阳口水直流:“一年了,做梦都在想着奶奶的饸饹面。”
爸爸妈妈长年在银川包棚种菜,马鹏阳从小就是爷爷奶奶一手带大的,他更亲的,还是这两位老人。“从小到大我就没见过他们几面,春节也不回来,只顾挣钱。”马鹏阳对记者说。
堂哥结婚,马鹏阳负责到女方家送“猪肉、烟”
听说马鹏阳回来了,村里几个同龄人都过来找他玩,有的和他一样在外打工,有的在外上大学,大家聚在一起用难懂的甘肃话互相打听着对方的近况。马鹏阳的爷爷曾在组里当过干部,也是族里的当家人,他扳着指头给记者算着细账:“我们村总共50多户,100多口人,塬宽地广,是远近闻名的富裕村,但就这还是留不住年轻人,一下学就出去打工了,一挣住钱就不回来了,前几天我见到小学校长和他聊天,村小学总共不到一百名学生,留守儿童就占五分之一,这些孩子都由爷爷奶奶照看,常年见不到爸妈,难管得很,好多初中没上完就不上了,考上大学的少之又少。”一年没见了,总有唠不完的话,明天还要起早去给堂哥迎亲,爷爷奶奶催着马鹏阳早点睡:“炕早就烧热了。”
屋外北风呼呼叫,厕所在大门外。“回来最受不了的就是晚上上厕所,在郑州习惯用屋内的卫生间了,现在一上厕所就害怕,冻得受不了不说,味儿还大。”马鹏阳捂着鼻子说。
西北的早晨清冷异常,刀子风刮在人脸上,痛得钻心,马鹏阳一早被爷爷奶奶喊起来吃早餐,包谷糁煮土豆,油卷馍就着奶奶腌的韭花咸菜:“过完年走的时候记着给我带点小咸菜,去年带的没吃几天就完了,我们一起打工的工友们都抢着吃。”吃完饭,马鹏阳边朝外走边朝奶奶喊,奶奶前些年动了次大手术,反应有些迟钝,马鹏阳心疼地说:“我要是能挣住大钱,一定要在郑州买套房子,先把爷爷奶奶接过去享享清福。”
堂哥家离得不远,迎亲车队早早就排在村中唯一的一条公路上,马鹏阳赶过去与其他人会合,他的任务是到女方家送“猪肉、烟”等一大包礼品,回来的路上负责扔红纸条:“十字路口、桥、大树……都要扔,你没看每一个纸条上都写好‘大吉大利’四个字了吗,咱就要大吉大利地把新娘给娶回来。”“走喽。”领头的一声喊,车队轰隆隆驶出了马新庄村。
一桌子饭菜,按规矩却不能吃只能看
2月4日,立春,是个好日子,迎亲的车队一溜接一溜从公路上驶过。马鹏阳的堂哥所要迎娶的新娘家在邻村,开车也就20多分钟,当带头的奥迪轿车在一家门前停稳后,扎着气球的一溜婚车一字排开停在路边。马鹏阳与一位族中的叔叔一起掂着肉、烟先进了院门,后面一群人抬着一大袋麦子紧随其后。
新娘的家人正在院中忙乎着烧火炒菜,看到迎亲队伍到了,有人赶紧把菜往客厅桌子上摆,新买的红筷子规规矩矩摆在马鹏阳他们面前,整条的大鲤鱼冒着热气,娘家人客气地让着:“喝酒、吃菜。”马鹏阳的叔叔轻声对他说:“不能吃,只管看,酒也不能喝,要接二连三上三顿饭呢,最后一顿再吃。”
屋中人互相寒暄着,桌上放着只看不吃的饭菜。院子里,一大袋麦子被娘家人倒走了五分之三,剩余的一点被放在厨房正中央,麦子边铺着一张一米多长的红纸,一张高椅子放在麦子前。当天甘肃平凉的气温在零下五摄氏度,但新娘仍坚持穿着一袭薄薄的婚纱走进厨房,胸前背后各挂着一面镜子,她在众人搀扶下坐在厨房的椅子上,任由娘家人给她先梳头后开脸(用线在脸上绞)。
一番打扮,出发的时间到了,新娘换上红鞋,从麦子袋上越过,顺着铺在地上的红纸一直走到厨房门口,然后扬手把一把红筷子扔在院中,大门口两人扯着一块一面是红一面是黑的长方形布(避邪用的),新娘低头从布下穿过,娘家人一直把她护送到了婚车上,方才依依不舍地目送着娶亲的车队渐行渐远。
公公婆婆推着奥迪车一直到院门口
一路畅通,马鹏阳手中的一大把红纸条还没散完,村中央到了。村民们早早就把婚车挡在路中央,西装革履的新郎手捧鲜花,笑嘻嘻迎接坐在副驾驶上的新娘,可司机已将车门紧锁,任新郎咋拉也拉不开,村民们簇拥着新郎的父母来了,“以往我们这儿的风俗都是公公、婆婆要用架子车拉新娘入家门,现在都用轿车了,所以规矩也改了,让公婆推着车进家门。”一位老人向拍照的记者笑着解释道。
公婆推着奥迪,车内坐着儿媳,热热闹闹到了院门口。新郎的同学、朋友,还有马鹏阳他们一帮小兄弟,都争着问新郎要红包,新郎眼看人越围越多,急忙塞给司机一个大红包,猛一下拉开车门,抱起新娘就跑,紧跑慢跑一进屋,一下就把新娘扔到了婚床上,“可把我累毁了”,新郎捂着胸口笑着说,满脸的幸福:“这就是累并快乐着啊。”
因为当天周边结婚的太多,预订的司仪赶场似的从这一家婚礼现场奔往另一个现场,轮到马鹏阳堂哥家时已是当天下午的1时30分,幸亏院中一锅挨着一锅下的饸饹面不定量地向宾客们供应着,大人孩子闹婚闹累了,就跑过来吃碗饸饹面。大门口,负责记礼单的村民除了记好礼单外,还要看好亲戚们拿来的贺喜物品,有床单、被面,还有皮鞋和化妆品,琳琅满目地摆满了旁边的一张桌子。
急匆匆赶来的女司仪麻利地铺好了红地毯,接通了扩音器的话筒,新郎新娘先是给爷爷奶奶行礼接红包,接下来才是被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公婆,公公戴上了纸做的县官帽,婆婆却戴着两个用红辣椒做的超大耳坠,在众亲朋的欢笑声中热热闹闹地举办完了婚礼。
酒席要轮着吃,先是奶奶的娘家人第一轮吃酒席,第二轮是新娘的娘家人,第三轮才是新郎的亲戚朋友,酒席要一直持续到晚上,而喝酒闹洞房可就没个准了。“过年了,高兴,随便闹吧。”新郎笑着说。
记者手记
小时候,过年,是娘给做的新棉袄,要等到大年初一这一天才能穿;小时候,过年,是爹掂回家的一块猪肉,年三十晚上才能包成饺子吃进嘴里……
随着年龄增长,时代变迁,我们的年也在渐渐发生着变化。陪农民工回家过年的第15个年头,越是临近年关,别人离家是越来越近,而我们记者是离家越来越远。
这不,睡在土坑上热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的摄影记者李康用手机写下了自己在马鹏阳家的感受并发在了朋友圈:“话说我们一行乘火车、转地铁、搭汽车又兼顺风车来到甘肃省平凉市崇信县柏树乡马新庄村。天色已暮,宿至农家。但见这家院落齐整,上房三间,白砖贴面,左右两厢房均为土墙黛瓦。院中一方形花圃,时值隆冬,花圃内虽无草木,倒也整洁干净,好精致的院落!夜深,各自回房安顿。我们住东厢房,土炕,柴烟扑鼻,双眼干涩,遂和衣上炕,仍觉烟气难忍,起身开门,朔风怒号,冷风吹来,烟气稍散。炕热而屋寒,身暖而颈凉,围巾缠颈裹头,稍安眠。丑时已半,睡意全无,遂食指划屏记之。”
虽然我们整夜难眠,但马鹏阳却能安然入睡,因为白天能吃上奶奶做的饸饹面,晚上能睡在土炕上,这才是他日思夜想的“家的味道”。 (记者朱长振文李康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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