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施此次公务员体检工作的重庆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健康体检部。本报记者 王鑫昕摄
又一起公务员考录体检的争议,最近在重庆发生。
由于对体检数据存在异议,从去年底到今年初,在体检环节落榜的考生小邹(化名)怀疑自己“被高血压”,进行了反复而漫长的申诉。
两次测量结果迥异
2013年8月23日,中共重庆市委组织部、重庆市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重庆市公务员局联合发布了《2013年下半年面向社会公开考试录用公务员公告》(以下简称“考录公告”)。
湖南籍考生小邹报考了重庆市大足区地税局基层税收行政执法职位。根据“考录公告”,这个职位计划招录4人。
小邹一路过关斩将,以笔试133.5分(职位第三名)、面试80.8分(职位第二名)、总分第三名的位次进入体检环节。
根据“考录公告”,体检人选依据总成绩按同一单位同一职位从高分到低分以招录指标1∶1的比例确定。也就是说,小邹所报考岗位一共有4人进入体检环节。如果没有意外,这4人将成为重庆地税系统的公务员。
问题恰恰就出在这个环节。小邹对中国青年报记者表示,自己在体检时“被高血压”了。
在体检前一天,小邹接到重庆市地税局人事处的短信通知,让其在11月11日上午到重庆市地税局集合。他被安排在重庆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以下简称“重医一院”)健康体检部体检。
小邹说,测血压的时候,电子血压仪器测得的血压为“收缩压123mmHg、舒张压为90mmHg”。“我亲眼见到仪器上面显示的血压读数,并看见医生在《公务员录用体检表》上写下了读数。”
《公务员录用体检通用标准(试行)》第二条说:血压在下列范围内,合格:收缩压90mmHg-140mmHg(12.00-18.66Kpa);舒张压60mmHg-90mmHg (8.00-12.00Kpa)。
这意味着,若小邹所看到的血压读数属实,则他的体检指标刚好合格。
小邹说,在进行完所有体检项目和程序后,他前往招录机关领队处领取了手机,随后去带队护士处领取体检发票。这时,他被体检带队护士叫住,被告知还要查一次血压。
纳闷儿中的小邹随后被带到了另一个房间,另一名医生坐在那儿准备给小邹进行第二次血压测量。这一次测量的血压变得更高了:收缩压/舒张压分别是“138/100mmHg”,超过了公务员录用体检标准中的合格血压范围。
负责检测的医生曾淑容告诉小邹“有高血压”,并嘱咐“应服药治疗”。这个结果出乎小邹的意料,看见护士准备在体检表上写第二次血压数据的时候,小邹表示了反对。
但他的反对没能改变体检的结果。在体检表复印件上,中国青年报记者看到,“血压”一栏的上方,写着“复:138/100”的字样;在“建议”一栏,原有的“合格”两字被画了一条横线,旁边写着“血压偏高”4个字。每个修改处,都盖有一个长方形的章。
在体检表的最后,体检结论是:不合格。在2013年12月5日发布的《重庆市地方税务局拟录用公务员公示名单》中,没有出现小邹的名字。与他一起入围体检的另外3名考生,则顺利考上了公务员。
2月11日,重庆市公务员局考试录用处的负责人向中国青年报记者证实,这个岗位后来没有进行递补。
双方各执一词,均无直接证据证实当时的情况
上述过程,小邹在给重庆市公务员局和重医一院的书面材料中也进行了陈述。不过,重医一院院方和相关的医生、护士则有另外的说法。
由于小邹的多次申诉,重庆市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纪检监察室、重庆市公务员局考录处、重庆市卫生局医政处等部门组成的联合调查组前往重医一院调查情况。
在给调查组的书面情况说明中,重医一院院方表示,首次测血压值应为123/94mmHg,因为体检医生将数值误看成了123/90mmHg,才在内科体检结论中记录为“合格”。
2月12日,重医一院也给本报发来了同样的书面情况说明。情况说明称,导检人员在检查时发现了这一错误,请示内科医生后告知该考生需复查血压。
关于上述过程,内科体检医生曾淑容、第一次测量血压者孙艳丽、导检人员彭玉洁亦分别向重医一院医务处提交了书面的情况说明。
记者在重庆市公务员局出示的小邹的体检表复印件上看到,出现争议的舒张压数值中的个位数,字迹略显潦草。
小邹则认为,第一次测得的舒张压数值涉嫌篡改。他甚至通过图片编辑软件和手机的手写输入法进行模拟,寻找“篡改”的痕迹。
另一方面,小邹坚称自己的身体没问题。他说,自己2013年6月大学毕业体检时,血压是正常的。而在重医一院体检后,他先后在湖南、重庆两地多家医院进行过十多次的血压检测,结果均正常。如今,他考上了老家湖南的公务员,其中的体检环节也已顺利通过。
所以,他认为,重医一院体检部作出的“血压偏高”、“体检不合格”的结论是“荒谬”的。
由于体检过程没有监控录像,双方的争议无法通过更直接的证据予以证实。在记者调查过程中,双方各执一词。
针对小邹的申诉,重庆市公务员局根据在医院的调查情况,给小邹在网上进行了回复。这份回复中关于事实经过的描述,与医院的情况说明基本一致。
重庆市公务员局考录处的负责人对中国青年报记者表示,在小邹体检事件中,截至目前,他们没有发现违纪问题。
落榜岗位已暂停递补
既然没有违纪问题的存在,为什么还会存在如此大的争议?小邹为什么还要坚决地索要说法呢?
在对中国青年报记者的陈述中,除了关于数据本身的争议外,小邹还进行了其他方面的质疑。
首先,他表示,自己没有被告知第二次回去查血压就是“复检”,他以为自己以后还有复检的机会,所以他后来还向重庆市公务员局提出了书面的复检申请。小邹认为,医院在执行复检程序上有瑕疵。
重庆市地税局带队体检的工作人员刘笑向中国青年报记者证实,小邹等考生被叫回去进行第二次查血压一事,医院方面和考生小邹都没有提前告诉他,所以对这次“复检”,他不知情。
但事实是,被叫回去测血压那次,就是小邹的唯一一次“复检”机会。按照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等三部门联合下发的《关于进一步做好公务员考试录用体检工作的通知》(人社部发〔2012〕65号),对心率、血压等项目达不到体检合格标准的,应安排当日复检。复检只能进行一次,体检结果以复检结论为准。
小邹对此质疑:“既然是复检,地税局带队的工作人员不知道,公务员局也不知道。仅仅医院测了一次难道就可以当作复检吗?”
他比照自己在湖南参加公务员考录体检的经历,认为此次重庆公招体检环节存在漏洞。他说,在湖南公考体检时,有个考生心电图出了问题,医院要加做彩超项目,都是先征得公务员局和纪委工作人员同意后医生才做的。
而此次重庆公招中,小邹说,他和其他几个考生测了几次血压地税局的带队工作人员都不知道,体检过程监督不严。
小邹强调,如果第二次查血压走的是复检程序,医院应该明确告诉他本人,并征得招录机关现场工作人员的同意。“但医院并没有这样做。”他说。
“如果重庆公招体检严格依照国家的相关规定,像湖南那样执行,我相信不会有这么荒唐可笑的事发生。”小邹说。
据记者了解,小邹参加的这轮体检,共有75名考生参加,重庆市地税局两名工作人员全程跟车、服务、监督。
重庆市公务员局考录处负责人则认为,此次重庆公招的体检环节,他们是严格执行国家有关规定的。他们表示,早在2013年年初,在当年的公务员考录工作启动之前,他们就进行了培训,并给培训人员播放了2011年山西长治宋江明案的警示教育片(见本报2011年11月9日报道《宋江明求职验血记》)。
2011年,考生宋江明在山西长治的公务员考录体检环节,体检数据被人为篡改,导致其体检不合格,最后落榜。此事经本报报道后,人社部、卫生部、山西省政府立即进行调查,相关责任人受到了严肃处理,考生宋江明的合法权益得到了维护。
2011年12月30日,人社部下发《关于山西省长治市公务员招考体检事件的通报》,要求各地引以为戒,严格执行考录各项程序规范,加强公务员录用体检的规范化建设。
2014年2月11日,重庆市公务员局考录处负责人坦陈,小邹的公务员考录工作,该走的程序都走完了,无法给予小邹新的复检机会。
“公务员局是裁判员,裁判员强调的是公平。如果给小邹新的复检机会,那对其他考生就意味着不公平了。”这位负责人说。
另一方面,重庆市公务员局接到小邹的申诉后,“第一反应就是停止递补,以免引发不必要的争议”。
招录单位重庆市地税局的工作人员刘笑说:“小邹所报考的岗位我们没有递补人选,但另外两名体检没通过的考生对结果没有异议,他们实施了递补程序。”
“站在小邹的角度,我非常同情他。”刘笑说,“但体检就是这样的结果,而且我相信结果是真实的。事实摆在那儿,是不能更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