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勇。资料图
2月2日晚,七八十个四川慢粒白血病患者通过QQ群相约,聚会成都,吃团年饭,说新年希望。
这已是他们的第三次相聚。在QQ群有487个慢粒白血病患者,其中“只有几个是外省人”。QQ群之外,还有更多的四川慢粒白血病患者。
除了患有相同的疾病,他们中大多数人还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曾经找过江苏男子陆勇从国外代购“非法”抗癌仿制药品。
他们口中的陆勇,在过去一年里饱受关注,被媒体称为:仿制药代购第一人。
5天前的1月29日,陆勇从湖南一地看守所获释。此前的27日,以“妨害信用卡管理”和“销售假药罪”起诉他的湖南沅江市人民检察院主动撤诉。更早之前的1月10日,取保候审期间,“多次传唤不到庭”的陆勇被警方抓捕。
在吃团年饭的不少成员看来,正是陆勇让他们接触了未在中国注册,但效果相仿又价格出奇低廉的抗癌仿制药。但由此,他们共同面临着司法与伦理的困境:一方面,未在中国药监部门注册的药,就视为非法的“假药”,法律对正规药品的生产和销售要加以保护;另一方面,迫于经济压力的白血病患者购买廉价仿制药品当然是更好选择。
A、患病之痛
两年治疗花20万“结了婚的都离了”
今年29岁的乐山人王朋(化名)做梦都没有想到,电影电视中经常出现的“白血病”会让自己撞上。2010年4月29日,王朋25岁生日这天,他被确诊为慢粒白血病,“年纪轻轻患上这病,想死的心都有了”。
不过现在提起自己的病,王朋反而自嘲道,“现在‘老油条’了,不怕提这病了。”在他的背后,有数据显示,国内目前有近10万慢粒白血病患者,每年还会新增1万多人。
仅在王朋担任管理员的QQ群,就有480多个慢粒白血病患者,“医生告诉我们,在四川,患这个病的远远不止这个数字”。
确诊后,王朋咨询到,骨髓移植的成本达三五十万元。他选择了吃药维持生命,选择的药物是能让患病者生存概率从50%提高到90%的瑞士产“格列卫”,一个月需花费24000元,且需要终身服用。
因为正版“格列卫”的专利截止期临近,瑞士公司采取了买药随赠的方式:掏3个月钱买药,余下的9个月不再需要掏钱就可以领药。可尽管这样,一年还是要花费72000元。
从2010年到2012年,王朋坚持服用了两年“格列卫”,包括检查费在内,一共花了20万。这对工薪阶层他的父母来说,是笔不小的开支。王朋说,20万中不少都是家里借的,“爷爷也拿出了自己的养老钱”。
看到家人艰辛,2012年6月,王朋私自把正规药换成了印度产的仿制药,“到现在都没跟家里人说。”
他算了一笔账,吃印度仿制药一年花费3千多元钱,而“印度药的优势很明显”。
不过,不像有药可救那样幸运,他们的生活进入了另一轨道。“这个群体中,耍朋友的后来都分手了,已经结了婚的,全都离婚了,无一例外”。王朋语气肯定地说。
2012年1月,王朋的劳务合同到期,他甚至被辞退了。
B、真假之惑
托人化验成分主要成分99%相同
2月1日,当华西都市报记者约访成都慢粒白血病患者时,王朋脱口而出,“你是因为陆勇的事才了解这个吧”。
王朋和陆勇打交道已经有四年了。被确诊慢粒白血病不到半个月,王朋就通过病友介绍加进了陆勇的病友QQ群,了解到陆勇有门路买到印度仿制药。
2012年6月,王朋私自结束服用瑞士“格列卫”后,开始像其他人一样服用印度格列卫。按照陆勇提供的流程,王朋先用英文发邮件,向印度方咨询价格,之后谈好价格、数量后,印度方就会直接邮寄药物到四川。
“具体不需要陆勇帮忙,他只是提供了这个流程,剩下的我们自己去操作,款打到陆勇公布的账号。”王朋如此介绍过程。
王朋说,最初是国内的账户,“变了好几个”,后来风声紧了,对方就换成了国外的账号,需要按照境外汇款的方式操作。王朋记得,印度的药品代理商甚至来过成都推广药品。
自己购买之余,王朋也曾一度帮助其他病友邮购,最多的时候一个月帮三四个人买,“大家唯一在意的是药是不是真的,只要是真的就行。”
包括王朋在内的四川的慢粒白血病患者曾怀疑过通过陆勇渠道购买印度仿制药的真实性。有一段时间,有个人出来说陆勇和印度厂商勾结,卖假药从中牟取暴利,他们加剧了怀疑。
“我说既然大家不相信,那就找个专门的化验机构检测一下。”王朋说,为此,2012年底,他把印度仿制药和瑞士格列卫样品一并邮寄到江西一家检测机构化验,“化验结果是主要成分有99%是相同的,相信这个东西不是骗人的,我们可以放心吃。”王朋说,之所以去江西,是因为那里有人愿意免费帮忙化验。
记者了解到,到2014年,印度仿制药价格再次下降。如果一次购买一定数量,即便算上邮费等,平均每个疗程(一个月)就只需要花200元了,不到正版“格列卫”专利期间药价的百分之一。
C、买药之困
“代购”官司后不敢再帮别人买药
正当王朋通过陆勇的渠道购买印度仿制药时,2013年11月,陆勇因贩卖“假药”被民警带走,后被取保候审。
2013年底,王朋在网上找陆勇时,没有收到回复,问了其他病友,有人说可能被抓了。“心里一阵难过,不知道怎么帮他,但一直想帮他。”王朋说。
原来,廉价的印度版“格列卫”并没有在中国药监部门注册,按照法律规定,没有注册的药物,就是“假药”。根据刑法修正案第八条:“只要有主观故意生产、销售假药的行为,即构成犯罪,不管是否牟利,是否发生实际人身伤害。”
也就是说,通过陆勇渠道购买的印度版“格列卫”在中国是假药,陆勇因此惹上官司。王朋不再敢帮四川的患者购买仿制药了,他宁愿教他们方法,让他们自己摸索着直接和印度的药品代理商联系。
在关注陆勇案件进展的同时,王朋注意到,2014年11月,最高人民法院与最高人民检察院联合发布了《关于办理危害药品安全刑事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其中新增的第11条规定:销售少量根据民间传统配方私自加工的药品,或者销售少量未经批准进口的国外、境外药品,没有造成他人伤害后果或者延误诊治,情节显著轻微危害不大的,不认为是犯罪。
这意味着自己购买“少量”仿制药不算违法了,可他同时注意到,这一司法解释仍有不明之处:比如“少量”是以多少来计量?“危害不大”与“有益”又如何判定?
王朋摸索着继续从印度购买仿制药。有时,他一次性购买十瓶印度仿制药,“有时会遭到海关扣下”。这时,他就拿自己的病历,证明药归我们自己用的。“麻烦的是,如果给别人代买,就会买很多,海关仍会怀疑是拿来卖的”。
除了购买数量的困惑,王朋心底更在意的是,瑞士格列卫何时能纳入四川城镇居民医疗保险范围,“我刚得病时,医生就跟我说,这个病很快会入医保了,劝我先吃瑞士格列卫,没想到,到现在还没纳入。”王朋了解到,纳入后会报销70%左右,“一年还要掏两万多块钱能吃到正版药”。
对话陆勇
买药没有获利“代购”这个词不合适
昨日下午,在家“保持低调”的陆勇接受了华西都市报记者采访,谈出了媒体对他的误读,回应了一些人对他的质疑。
华西都市报:还会帮人代购药吗?
陆勇:我并没有帮人代购过,这是媒体理解错了。代购是买回来再给人家,我从来没代购过,我只是发一个信息,让大家都自己去买,自己买是合法的,对不对。大家去买汇款不方便,很多人都要求提供账户,我就帮印度公司解决了一个账户问题,替患者解决了一个汇款问题。所以我才惹上这个事的。代购这个词对我不合适。
华西都市报:当初怎么跟印度公司联系上的?
陆勇:我当时通过朋友在日本买了一盒印度格列卫,里面有说明书,有厂家信息和联系方式,就联系上了印度那边的商家。我是中国第一个吃到印度药的人,第一个到印度的人。
“我做的事心安理得”
华西都市报:有人说你从中“获利”?
陆勇:我没有帮人家买过药,都是患者自己去买药,我怎么会获利呢?我从印度买的价格是200块,其他患者买的也是200块,这里面怎么会有获利这个概念呢?
华西都市报:有媒体报道印度给你提供的药是免费的?
陆勇:当时新一代的药出来了,给我试吃,吃着效果很好,就给我免费了。这是馈赠,不是利益,馈赠跟利益法律上是两回事。
华西都市报:你怎么看待“获利”传言?
陆勇:我不需要做任何回应,我只需要做我认为值得有价值的事情就好了,以前也有很多病友误解我,事件出来以后很清楚,我是怎样的为人,大家都明白。我做的都是心安理得的,能帮到人家的事情就行了。
“十瓶以下没问题”
华西都市报:其他人买仿制药会不会有问题?
陆勇:个人出资的话就没问题,法律上是没问题的。国家早就有司法解释了,个人出资购买少量没有危害性的,都是合法的,没有任何问题。量很大的话就有问题了,一般以十瓶为准,我前不久刚咨询过有关部门。
华西都市报:正版格列卫费用贵的问题怎么解决?
陆勇:进入医保啊,不就能吃得起了么。进入医保的话,大部分人都能吃得起了。不进入医保可能只有20%的人吃得起,进入医保后,可能有百分之六七十的人能吃得起,总体会好很多。
华西都市报:你以后还会帮助病友吗?
陆勇:这个肯定的,这是我的性格原因,出了这个事情,我也会继续帮助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