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批发市场外迁“焦虑症”
商户利益诉求多元,主动搬迁动力不足;周边服务能力短板多,承接的政策吸引力和市场发育水平不强……尽管外迁是大势所趋,但北京批发市场搬迁陷入“焦虑”,仍然是京津冀未来发展大格局不明晰的现实流露
5月8日,北京丰台大红门地区与河北保定白沟举行商贸产业对接推介会,并签署《战略合作协议》,促进大红门地区的批发、仓储等功能向白沟新城转移。相关负责人表示,大红门地区将疏解批发、仓储等功能,而服装等商品的批发则会向零售等方面升级转型。这意味着,大红门的服装商贸并不会在北京核心区消失。
批发市场占据大量人口,且与首都核心城市功能不一致,是北京疏解人口的重点抓手。日前,《瞭望》新闻周刊记者在京津冀地区调研“京津冀协调发展”议题时了解到,北京大多数批发市场形成有深层次市场动力,不仅疏解面临多重利益矛盾,而且简单搬迁后容易复生。
“多元利益造阻力,可以通过内推外拉聚动力。”部分官员和专家向本刊记者建议,应综合利用行政和市场手段外拉内推,用合理的利益机制驱动北京批发市场就地升级业态或自发向周边区域转移。
疏解面临多重阻力
本刊记者调研了解到,目前仅北京城市核心的东城和西城就有十多个批发市场。其中,突出的如动物园服装批发市场,由9个分市场组成,1万多个摊位。丰台区大红门地区已经成为北方地区最大的服装集散市场,各类服装批发市场26家,经营商户2万多家,80%的商品销往山西、河北、内蒙、东北地区,从业人员及周边生活的为之提供服务的人员超过60万人,加上吸引而来的庞大顾客群,造成巨大的城市运行压力。
北京市常务副市长李士祥说,这些区域性批发市场并不是主要服务首都城市功能的,而且聚集大量人口,不宜在北京城区发展了。
然而,本刊记者日前走访北京动物园和大红门等地多家批发市场了解到,批发市场的利益主体非常多元,既包括各种批发市场的经营主体,也包括众多拥有、承租、转租摊位的小商户,对于疏解,意志很难统一。
面对本刊记者,大红门一家服装摊位的商户说,“我们在这里做了十几年了,市场搬到河北,我们肯定不去,那里哪有北京这样的客流啊?也没有北京交通方便,我们这种做批发的最重要的是有人流。”
在北京朝阳区十八里店经营一家石材批发市场的蓝智慧说,如果政府一声号令用行政的方式,也很难让这些商户搬迁,“他们手里都有租赁合同,跟你要高额补偿,你给不给?不然凭什么让他搬?还有这些商户都与银行有捆绑性贷款,相互担保,一个走了,将影响一连串,带来社会稳定风险。”
一些专家和业内人士向本刊记者提出,深层次的问题是,如果批发市场赖以生存的市场环境和产业链条不改变,就算搬走了现有的,又会在别的地方冒出新的来。
“这几年我们一直在推动大红门服装批发市场的转移和升级,但收效并不十分明显。”北京市丰台区委书记李超钢说,主要原因还是市场主体动力不足,“大红门地区平均每平米的摊位租金现在已经达到每天15元,与王府井地区相当,还一位难求。因此疏解光靠行政推动是不可行的,还要充分发挥市场作用。”
北京市规委主任黄艳介绍,北京批发市场疏解面临深层次的市场阻力,一个是北京交通的区域向心力很强,便利性无法替代;另一个是不少批发市场就近与低成本加工制造(农民集体用地上建设工业厂房)形成产业链条。据调查统计,丰台区大红门地区销售的服装大约40%来自邻近区县的服装企业和加工作坊。
周边地区承接有心无力
据本刊记者了解,对于北京的批发市场,周边一些具备商贸流通基础的地区有较强的承接积极性,但受制于多方因素,现有市场拉动力有限。
河北保定白沟新区管委会主任张海说,北方著名商镇白沟现有箱包、服装、小商品、电子、玩具等14类专业批发集散市场,去年销售额600个亿,计划2020年达到2000个亿。借助电子商务技术变革和京津冀一体化两大机遇,白沟正掀起第二轮发展高潮,已经谋划了10平方公里的产业区域专门对接北京批发市场疏解。
与白沟新区管委会合作负责市场土地开发和运营的隆基泰和国际商贸有限公司总经理唐帅说,白沟已经盖了30万平米服装市场等着北京商户入驻,我们可以免五年租金,就算有的商户在北京签了更长的合同,到我们这里可以续差不多年限的合同,我们的模式是用零租金聚人气,靠其他服务盈利。
河北廊坊市永清县同样一片红火景象。进入永清台湾新城建设工地,每隔几米便会出现“北京南城,台湾新城”、“永清国际服装城”的广告。在浙商新城一期片区,大型塔吊正在施工。
据了解,截至目前,永清浙商新城开工企业近40家,占地600多亩,总建筑面积近70万平米。“招商引资一期”项目均为在京的浙江服装企业投资建设,后续的二期和三期工程已经有湖北和河北企业的投资。
但本刊记者了解到,尽管白沟、永清等地充满期待,承接北京的批发市场仍受制了较多困难,现有市场动力显得势单力薄。
一者,交通配套缺失。区域协调发展离不开路网的互联互通,目前白沟和永清到北京都没有直达高速,很多商户感觉便利性不足。从北京永定门长途汽车站坐公交车到永清台湾新城要2个小时。按照规划,连接永清和北京的京台高速修通后两地通行只需要30分钟,但短期内还无法实现。
二者,城市基础设施不足。本刊记者在白沟新城看到,目前新城建成的各类批发市场很多,但住宅、展览中心、酒店等很多建筑都在规划中,现有建成规模距离一个要容纳几百万人随时流动的城市还有很大差距。
白沟新城管委会主任张海说,白沟常住人口15万,流动人口15万,整个区域只有一所医院,未来要承接北京过来的批发商户和客流,公共设施还有很大缺口。目前我们一年的财政收入9个亿,基础设施建设压力较大。
利益驱动是“慢工”更是“细活”
目前来看,疏解批发市场必须以市场手段为主,就地升级到高端业态,同时做大周边地区商贸流通功能竞争力,用市场方式吸引原有商流主动转移。官员和业内人士建议,在疏解过程中,政府要处理好两个原则:
其一,以利益驱动机制引导业态升级。政府避免直接面对市场主体,而是发挥市场主体活力来操作。
海淀区近两年大力调整中关村西区电子卖场业态,区域内批发零售业占总体法人单位比重从66%缩减为40%,就得益于紧密衔接政府、行业组织、市场主体之间利益关系。政府一方面严厉打击中关村西区电子卖场内的水货、假冒伪劣产品,提高摊位经营成本;同时成立行业发展商会,倡导行业自律,引导批发市场主办方规范经营,配合政府推进业态转型升级。
海淀区副区长孟景伟说,具体操作过程中,政府成立基金吸引社会资金来运营,基金从小商户手上整体趸租零散的摊位,化零为整,然后按照科技创新中心的定位成规模引入高端业态。政府给予适当补贴,让新业态有稳定收益,这样对剩下的零散商户形成正向利益刺激,主动参与转型升级。
北京宣房投资管理公司副总经理王占友说,动物园服装批发市场这种单纯批发市场类型的疏解,建议用“良币驱逐劣币”的方式,在打击违法经营的同时,引入品牌店、电商化经营模式,树立高端升级的示范,形成稳定的利益预期,用利益驱动这些小商户主动疏解。
其二,加强跨地区联动,做强周边地区商贸流通竞争力,形成外拉内推的市场合力。
首先,要找到地区联动的政府共识点。李超钢说,目前天津、河北一些地方对批发市场的认识就是低端,承接意愿不大,其实在疏解的过程中,也是一次升级转型。廊坊市市长冯韶慧说,批发市场转移的同时也要提升,延长产业链条,这样人出来了,我们自己的产业也上去了。
其次,找到政府与市场主体的利益共识点。以批发市场经营者为工作重点,从与市场主体的利益共同点出发,找到突破口。蓝智慧说,批发市场经营者也希望自己的市场做大做强,而往外疏解是一个好机会,我们已初步选址在廊坊广阳区,建设一个比现有批发业态更综合的石材生态城,从制造、物流、交易、信息、品牌全产业链,空间一体化,提升产业价值链。
蓝智慧等业内人士建议,政府应鼓励批发市场业主主动疏解,形成正向引导,特别是在土地方面给予相应的支持,避免他们因为地价上涨过快而失去积极性。(记者 张舵 张涛 赵仁伟 詹奕嘉 徐岳 方问禹 王玉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