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私车牌照拍卖再次被推上了风口浪尖。6月14日19时30分到20时30分，上海牌照拍卖的唯一“承办人”上海国拍对车牌额度投标拍卖竞价系统再次优化升级后，举行了模拟拍卖会，但这场模拟拍卖，再次因为系统卡壳而“口碑崩塌”。
6月15日的微信朋友圈，一篇名为《国拍，你让上海蒙羞》的文章，在短短12小时内收获了10万次以上的阅读量。文章作者张晓鸣告诉中国青年报记者，他亲历了6月14日晚的“网上出价”，“折腾到19时52分，才在第一阶段出价成功；到20时11分左右，拍卖系统完全卡死，直到拍卖结束。”
颇具调侃意味的是，参与“模拟拍卖”的拍牌者，当日20时系统显示总共才69452人，而真实的拍卖场景，是超过15万人共同参与竞拍。这不得不让人对上海国拍的“承拍”能力产生质疑。今天上午，中新网发布消息称，上海国拍方面认为，前述模拟系统疑遭黑客攻击，正分析相关数据。
事实上，这项从1997年12月1日起就开始实行的汽车牌照拍卖制度，早已“饱经风霜”。就在几天前，上海国拍还被华东政法大学的几个学生告上了法庭，学生们要求这家国企解释清楚，为什么拍牌者要为这套既不稳定、又常常不能成功出价的系统支付每次100元的费用。
每人每次支付100元，背后“站着两个亿”
区区100元拍牌费，实际上并不是华政学生关注的重点。与大多数参与沪牌拍卖的人一样，他们实际是在拷问一个有关“买卖”的核心问题—我支付了足够的费用，那我是否能享受到应有的服务。
这一点，至少从6月14日的模拟拍牌现场情况来看，这家顶着“上海国际”头衔的国企拍卖公司并没做到。有网友犀利地指出，上海国拍目前所做的事，相当于“一家只能容纳200人的电影院，卖出了1000张票”，大多数人买了电影票却看不到电影。
而这家“电影院”的收入，相当可观。根据最近一次的牌照拍卖数据，5月份共有15万人参与拍牌，这些人不论是否拍中沪牌，都要为此缴纳100元费用。上海每个月拍卖一次牌照，每次只有7000余张牌照额度，按照每月都有15万人参与来计算，上海国拍一年的“手续费”或者“服务费”收入就有1.8亿元。
在上海，购买私车牌照，是件“挺恼人”的事。拍牌者第一次参与拍牌，先要到上海为数不多的几家私车牌照拍卖公告地点购买标书，并为此支付2000元押金，此后每次拍牌，都会从这2000元押金中扣除100元作为拍牌费用。在没有拍到牌照前，这笔押金是不会被取出的。
曾有人算过一笔账，15万人的押金约3亿元，而这3亿元按年化收益6%计算，又能为上海国拍每年带来1800万元的利息。加上此前服务费收入1.8亿元，上海国拍一年的收入能达到近两亿元。
但每年两亿元换来了什么？上海市民范先生5月在传输最终的竞标价格时，出价系统显示：发送信息失败，请检查你的互联网连接是否正常，再重新提交。反复提交后，详细信息如下：“数据传输错误，请重试！”另一位参与过私车拍牌的人士也表示，这套系统在最后几分钟卡壳是“家常便饭”。
据悉，上海国际商品拍卖有限公司是经上海市人民政府及原国内贸易部批准组建的综合性拍卖公司。它是上海市城市交通管理局指定“唯一的”上海市私人、私企客车额度投标拍卖和公务车额度投标拍卖的拍卖机构。
因为具有“唯一”属性，尽管被消费者“吐槽”不断，但这家公司却“坚挺”如初，每年的私车牌照拍卖，都由它独家垄断。
备受质疑，却依旧“坚挺”
实际上，上海国拍，包括上海市政府，在私车牌照拍卖的问题上，都早已“饱经风霜”。
早在2004年，上海私车牌照拍卖的合法性就受到过质疑。彼时，上海私车牌照的拍卖价格不过3.8万元到3.9万元。
时任国家商务部部长助理的黄海曾点名批评上海市拍卖私车牌照的做法违反了《中华人民共和国道路交通安全法》。在两会上，人大代表也多次积极提议，希望上海能取消牌照拍卖。
到了2013年，上海通过“一个月限价、一个月不限价”的方式，试图遏制私车牌照价格的过快上涨。结果却是，在2013年3月，一个“不限价”的月份里，沪牌价格飙升至91898元。
2010年，两名律师站出来起诉上海市政府，其中一人是知名刑辩律师斯伟江。据报道,那场官司开庭时“人山人海、座无虚席”。他追问的是，上海私车牌照拍卖的法律依据。而他的同事俞智渊此前刚刚就拍卖款收支信息的公开问题，向上海市政府提起诉讼。
但各种“折腾”至今，沪牌拍卖制度依然“我行我素”。
从去年1月开始，上海有关方面还在沪牌拍卖基础上，“玩”出了新花样—出台拍牌“恒限价”政策。这一政策，直接把上海国拍以及国拍运营的那套脆弱拍牌系统推上了风口浪尖。
根据新政，沪牌拍卖将不再遵循“价高者得”的唯一定律，而是有了一个基准价格。拍牌者每次出价，都必须在这个所谓的“警示价格”上下浮动的区域内进行。
上海人要拿到一块带“沪”字的牌照，还得在网上搜索复杂的攻略。实在嫌麻烦的，可以花上8000元至两万元不等的价格，请黄牛代拍。
新的规则，复杂不已。简单来说，拍牌者需要在10：30-11：00和11：00-11：30进行两轮出价。第一轮出价，只能出得比“警示价”（2015年5月警示价为75200元）低，但这轮出价，等于“白出”，因为后面还有第二轮；第二轮出价同样只有一次机会，但问题是，每次竞价只能在当时系统显示的“最低中标价”上下浮动300元。
也就是说，不等到最后一刻，任何出价都只是浪费那唯一一次的出价机会。一名长期代拍车牌的黄牛告诉中国青年报记者，最佳的出价时间其实是在11点28分、29分前后，而那段时间，15万人都在出价。大多数人会因网络堵塞，根本无法出价。
拍牌制度设计本身的问题，加上糟糕的拍牌系统，直接导致在拍牌问题上的“民怨沸腾”。继前述《国拍，你让上海蒙羞》获得超10万点击之后，一篇名为《上海国拍老总一年应该引咎辞职12回》的微信文章也在短时间内获得了超高阅读率和转发、点赞。
6月10日，在接受中国青年报记者采访时，华东政法大学为100元服务费起诉上海国拍的“公益梦之队”队员说，自己在一天内接电话接到手软，“没想到这个事情影响那么大，那么受关注”。
不过，在今天举行的上海市交通委新闻发布会上，上海市交通委社会宣传处副处长黄晓勇强调，拍卖系统并不存在问题，同时，公安机关和电信部门也已着手对异常流量进行分析。
黄晓勇表示，上海的车牌拍卖政策，需要的不仅是技术创新，也需要管理创新。他强调，这项政策实施以来，有效控制了上海机动车的增长速度，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些问题也逐渐开始显现。目前，相关职能部门正积极研究后续管理措施，成熟后将向社会公布。
华政学子能否把“大国企”拉下马
那么，维护一个15万人同时在线的服务器成本大概需要多少钱？
一名上市软件公司的负责人告诉记者，15万人同时在线在软件行业算不上什么大业务，对稍有资质的企业而言也没啥操作难度，以12306铁路网上订票系统为代表的、需要处理同时在线800万人下单的业务，才算是“稍有难度”的中等体量业务。
据中新网此前报道，12306网站耗费了3.3亿元。根据新华网的报道，称来自第三方网站“alexa.cn”的统计显示，节假日期间，“12306”的流量接近京东商城，但仍低于淘宝网。
但上海国拍用来维护15万人同时在线的“成本”，从服务费上来看，价格不菲。就算刨去此前有媒体猜测的“材料费”成本约20元，上海国拍用来维护这一系统的价格也高达每个月1200万元。
记者注意到，华政“公益梦之队”团队对上海国拍发起诉讼的依据主要有3条。一是违背拍卖法有关佣金条款的规定；二是100元每人每次手续费定价无依据，程序不合理；三是国拍行与参与车牌竞买的市民处于不平等地位，且有关收取拍卖手续费的格式条款违背提示义务，双方权利义务显失公平，违背合同合理对价原则，加重参与竞买人的义务，属于无效格式条款。
学生起诉上海国拍的新闻一经报道，律师界为其叫好、出主意者众多。据“公益梦之队”队员透露，他们正在根据职业律师的建议，重新考虑“官司朝哪个方向用力”。
经济工作者余明辉建议，在直接起诉收费不合理的上海国拍行的同时，还可以与政府有关部门“较真儿”，要求其公布竞拍车牌者缴纳100元竞拍服务费的依据和合理性，以及长期固定选取“国拍行”这一车牌拍卖服务机构的理由。
据悉，华政学生起诉上海国拍一案，不日将在上海黄浦区人民法院开庭审理。
在今天的发布会上，针对未来上海市民有没有可能上淘宝拍车牌的问题，黄晓勇表示，目前上海市交通委正在进行综合评估，将选择技术成熟、服务质量优秀的企业进行合作。
本报上海6月16日电
(中国青年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