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泓冰
“狼山几点青,极目是天涯”,文天祥南渡前在南通留下的诗句,恰切生动,寥廓豪迈。同样襟江带海,同处长江三角洲洲头,同沐太平洋来自世界的风潮,南通其实和上海一样,都有浓郁且相近的“海派”色彩。
我家的微历史,或能映射两地的唇齿相依、血脉相连。我自己没有在南通生活过,但对南通总有一种源自血脉的熟稔。
上个世纪初年,我爷爷5岁,缩在货船底舱离开南通,被远亲带到上海当小学徒。此后,他一路奋斗,由汽车驾驶员而开了“黑照会”出租车行,把兄弟都从南通接到大上海。从此这个家族在上海落地生根,算是南通与上海互通互融历史的小小缩影。
每每填表,总要在籍贯一栏写下“南通”,忍不住时常在地图上打量极少谋面的家乡:在浩荡长江的最下游,北面是南通,“据江海之会、扼南北之喉”;南面是上海,如同射向太平洋的箭矢;中间嵌入细长的崇明岛。两座名城隔江相望,携手伫立在沿海经济带与长江经济带t型结构交汇点和长江三角洲洲头。
小时候随父母回乡探亲,总要经过海门江边的青龙港。身后大上海的万千霓虹林立高楼渐远,轮船驶过长江,是另一番天地,苇草萋萋,野旷天低。这青龙港,是我爷爷那辈人从苏北农村奔往大上海淘金的必经之路。后来才知道,青龙港拥有中国人自己的航运事业,和咱们南通贤达张謇有关。这位状元公一生志在江海,1900年,由张謇发起,通州和上海两地股东联合集股,开办大生轮船公司,3条轮船行驶于通沪之间,便是以青龙港为停靠港口之一。张謇还索性在上海创办了海事大学。100年间,青龙港成了南通与上海客流与物流稠密往来的门户,日均旅客流量曾达8000多人次。改革开放之初,来自上海的“星期天工程师”们,很多也自青龙港到南通,奠定了与上海互补互利的产业基础。进入新世纪,两座名城之间的桥多了、路多了,青龙港才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
缘于张謇的开拓,南通融合了源于西方的近现代工业文明,而逐步形成的“海纳百川,兼容并蓄”的独特文化现象。既有吴越文化的典雅古风,又有国际大都市的现代时尚。在五方杂处的开放包容,融通中西的创新多元方面,南通文化亦颇得海派文化神韵,素有“小上海”之称。
近年来,在长三角一体化发展、江苏沿海开发、长江经济带建设等国家战略叠加实施的背景下,南通经济社会发展迅速,城市面貌凤凰涅槃,沿江沿海开发手笔惊人,从制造到“智造”的产业结构漂亮转身,特别是通州湾江海联动开发示范区更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巨大变化。
一百年间,从青龙港张謇的轮船往来沟通大江南北,到苏通大桥、崇启大桥的天堑变通途,两座名城一直都在诚恳相拥,心魂相守。“包容会通,敢为人先”的南通精神,与“海纳百川,追求卓越”的上海精神,有着骨子里的契合。
重阳刚过,狼山仍秋,“登高不作悲秋赋,寄兴沧溟万里艟“,”倘若张謇穿越归来重上萃景楼,怕是要为南通与上海两地如此契合、故乡如此巨变而掀髯大笑了。
(作者为人民日报上海分社副社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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