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产仔的海南长臂猿,在海南霸王岭热带雨林中歇息。苏晓杰 摄
《海南岛的鸟兽》书影(资料图片)
林小卜,是一个有点传奇色彩的人。1997年,林小卜辞去了某外企的工作,来到海南省,作为华南濒危动物研究所的一分子,参加到了海南省陆生野生动物资源调查队,负责野生动物保护、研究历史调查。此后,他又离开华南濒危所,远赴他国。
在他眼中,其实更具有传奇色彩的人,是那些几十年兢兢业业的野生动物保护者们。
在他所撰写的《一代人》中,详细记录了1962到1965年间海南岛上进行的一次动物资源调查。
一支奇怪的队伍
那是1962年9月,一支奇怪的队伍出现在海南省乐东黎族自治县山荣公社,引来当地人围观。这支队伍清一色的年青小伙,每人都拉着一二百斤行李,东一箱、西一箱,还有做饭的大锅。是马戏团的还是跑江湖的?他们甚至还有枪!围观者指指点点,窃窃讨论,甚觉新鲜好笑。
小伙子们来自中南昆虫研究所动物组,从广州到海南做海南动物资源调查。
“中南昆虫所就是今天的华南濒危所。”华南师范大学教授江海声告诉海南日报记者说。那次调查是在中山大学生物系周宇垣教授,中南昆虫所动物组蒋幼斋助理研究员的指导下进行。
年过五旬的周宇垣教授是我国老一辈的动物学研究者,南方动物学界的学术带头人,早在三十年代,还在做学生的他就已经到海南从事调研工作。
参加野外调查的前后共有十多人,从大学生、中专生、高中生到经验丰富的“土专家”,学历分布完整。这些人当中有当时是实习研究员的徐龙辉,他由于出身不好,不能从事自己向往的老鼠生态工作,只好跑野外。开始时只低头做事,不多言语,但是团队里友好、团结的气氛感染了他,恢复了他有说有笑的特点。聪明灵巧的他从不会拿枪的文弱书生变成打野猪的能手,后来参加了几次打野猪灭害兽的行动,据此写了《老虎探密》《白面猎手》等科普小说。
实习研究员刘振河,刚参加调查时对野生动物没什么认识,凭着动物工作者的强烈责任感,他跑上跑下,为处境危险的坡鹿到处呼求。从此,他爱上了这行,将自己的整个青春、一腔热情全部倾注在海南野生动物研究、保护,南湾、大田、邦溪、霸王岭、番加等保护区无不是在他的努力下建立、发展起来的。
这两位专家在“文革”结束后成了课题组的负责人。此外,还有廖维平、余斯绵、丘金昌等等,每个人说起来都有一大箩故事。
一连串辛苦的工作
从乐东的尖峰岭,到陵水的吊罗山,再到昌江的霸王岭,五指山市的五指山,他们的脚步踏过海南的大小山头,从海口到文昌,再到儋县、三亚,他们走遍了海南的沿海市县。三年间他们在全岛18县市选择了30个工作点,夜以继日地工作,连元旦、春节也没回家。
晴天,他们在野外跋山涉水,观察记录野生动物种类,采集、制做、整理动物标本,走访农民、猎户、驻军、药材公司、皮张收购站。
雨天,他们在“家”整理记录、标本。晚上,夜猎大、中型兽类标本,有时也需赶夜路。
吃,到当地政府、农民家交钱、粮票买,或者是打下的标本,群众相赠的蔬菜,自己动手做。穿,一年四季的衣物随身带,一套工作服,两双蚂蝗袜,补补钉钉,仍旧照穿。
住,公社、农场的仓库,小学的教室,政府、驻军的办公室、大礼堂,有床睡床,无床睡桌、门板、地板,再有时就露宿自搭寮棚,要么也就泥堆合衣而眠。
行,走公路坐货车,走山路靠牛车,一根扁担,两条腿,上百斤行李挑在肩上走十几个小时的山路也是常有的事。
苦是不争的事实。工作日记、总结重现当时情形:“昨晚,我们又分四路出猎,雨虽然停了,但道路仍泥泞难走,每走一步都是提心吊胆的,一不留神就‘四脚朝天’或滚到田里去。可恶的蚂蝗更乘虚而入……吸附在人的全身,俨如小铁针遇上了磁石一样。”
为采到高山森林动物标本,他们钻进山深地僻、人迹罕至的高山原始林:五指山的防空哨所、吊罗仔苗村、霸王岭雅加林场等,获得孔雀雉、山鹧鸪、海南飞鼯鼠、海南鼯鼠等难得的标本,同时也获得了高山种类的生态资料。为获一些生活在近水低平谷地、山洞等特殊生境的动物标本如兽类的鼬科、翼手类等,他们不畏严寒冻水,经辛历难,潜水进洞,终于采获各种蝙蝠、黄腹鼬鼠、水獭等标本。
风风雨雨,他们一直齐心协力。采标本虽有分组,但总是鸟组、兽组、两栖、爬行组互相帮助。大学生、中专生、采集员虽有分工,但不论打标本、做标本、整标本都是大家一齐动手。有问题,大家集中讨论,开小诸葛亮会,一齐商量解决。
华南濒危动物研究所徐龙辉教授后来回忆说:“我们比较团结、互让。每到一个地方,起炉灶、搞卫生,都大家一齐上。”
他们总与当地群众打成一片。一路上不少群众义务给调查队带路、送标本,报告动物踪迹,如海南山鹧鸪、海南鼯鼠、一些两栖、爬行动物标本是群众送的。
一份沉甸甸的回报
多年的辛苦工作,换来了大自然的丰厚回报:业务技能的提高,对野生动物、大自然的认识,丰富难得的野外经验,第一手的详尽资料,一篇篇论文、专著,职称、荣誉,人生阅历,生活感受……
这一次考察,让他们得以有基础建立起一个极具研究价值的标本室。包括鸟类标本10958个,482种;兽类标本3549个,127种;两栖爬行类标本720个,80种。其中绝大部份是65年以前采集的。
在他们的兽类标本中,有国内的新纪录锡兰伏翼,四种翼手类为广东省(包括海南)新纪录,还有坡鹿、海南长臂猿、云豹等全副骨骼标本。在从鼠类到猛兽的标本中,大中型兽类占50%以上,解决了采大型兽类的问题。鸟类标本中金冠八哥为我国第一次发现,林八哥、绒额币等10种或亚种为广东省新纪录,红胸田鸡、白眉棘等种和亚种为海南新纪录。
“如此规模的标本室,国内并不多。”江海声说。其特色在于绝大部份标本是自采自制,标本完整,记录齐备详尽,资料丰富。
据徐龙辉教授介绍,在此次调查的基础上,他们还撰写完成了《海南岛的鸟兽》一书。这是我国第一部最全面、系统论述海南岛的野生动物专著。全书35万字,对海南岛的344种鸟类、77种兽类进行了详细论述,澄清了十几种有争议的名称,确定了海南坡鹿、海南长臂猿为海南岛特有亚种,也是我国特有。据此,国家将它们列为一级珍稀动物。他们实施的“海南岛动物资源调查及保护利用研究”获得广东省科学技术三等奖。
“十几年的野外调查让我们看到了野生动物面临的危机。”于是,他们于1962年最早提出建立南湾半岛猕猴自然保护区,1964年分别提出建立大田、邦溪坡鹿保护区,1969年提出建立松涛水库库区自然保护区,1978年提出建立霸王岭保护区。他们不断以口头、书面报告一次又一次向海南林业局、广东林业局等有关单位、领导反应。在他们的不懈努力下,上述保护区先后建立,及时地保护了海南坡鹿、海南长臂猿等一些世界上仅存于海南的特有种或亚种。(记者 单憬岗)(本文写作参考引用了林小卜先生的《一代人》一文,特此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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