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中师范大学2008级本科生陈玉，最近经历了一场“很特别”的面试——她所在的考场里，除了考官之外，还架设着两台处于直播状态的摄像机。从步入考场起，她的言行举止都会被网络直播，接受天南海北的网友的“围观”。考官们的提问和评分的过程，也被同步呈现。
这场面试对于她而言极为重要，成绩的高低决定着她能否如愿成为一名公务员。同时，这场面试也有着另一重特殊意义——这是湖北省首次尝试通过全媒体平台直播公务员面试。
2013年，是湖北省公务员部门第6次尝试公开直播公务员招录面试。不过，这次是首次采用全媒体直播的形式。在今年夏天“最难就业季”的背景下，在屡屡曝光的“萝卜招聘”的议论中，湖北此举引发了社会各界的关注与热议。
摄像机下的公考面试
“某女青年因为感情问题产生轻生念头欲跳江自杀，你正好在现场，请模拟现场情形，直接与该女子对话，进行说服劝阻。”
考官念完题，陈玉一下愣着了。“没有想到会考这样的题目，脑中一片空白。”她镇定了一下情绪，梳理思路后从三个不同层面进行了模拟劝阻。“这样的题目还是很新的，既贴近实际，又能考察专业素养。”
面试中，每位考生均要回答3道题，答题时间为15分钟。考生答题完毕后，工作人员会当场播报7位考官的打分。去掉一个最高分和一个最低分，再将其他分值求平均值后的成绩就是考生的最终得分。所有的流程，都被架在考场内的摄像机收入直播。数据统计显示，直播时在线观看的峰值人数达到8464人，直播页面浏览量近20万人次。同时，通过荆楚网、楚天神码客户端、湖北手机报等全媒体平台播放。
与陈玉同组参加面试的考生，均报考湖北省司法行政机关监狱系统。毕业于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的叶颖也是其中之一。
笔试成绩为报考岗位第一名的叶颖，得知面试直播的消息，第一反应是“高兴”。“面试直播让人更有信心了。”在此之前，媒体报道的部分地区公务员招聘“黑幕”，一度令她十分忐忑。
2008～2012年，湖北连续5年对公务员面试进行了电视直播。湖北省公务员局副局长段万和说，公务员招录的面试，许多公众曾觉得“神秘莫测”，并对招录的公平性有所怀疑。“基于这样的社会关切，2008年，湖北开始尝试对公务员面试进行电视直播，让面试过程接受公众监督。”
首次确定直播的岗位时，经历了些许波折。“毕竟是新方式，有些单位开始有‘躲’的意愿，也有些单位想‘讨价还价’。通过做工作加强沟通交流，逐步消除了疑虑，得到了一些单位的支持。”段万和介绍，当年，最终确定对湖北省地税系统的面试过程进行直播。
湖北省公务员局考试录用处处长李一丹告诉记者，2008年的电视直播选取了湖北省地税系统；2009年选取公安系统，2010～2012年，连续三年一直选取省直机关公务员的招录职位进行现场直播面试。“这些职位的关注度较高。对面试过程直播，也是在传达着湖北省公务员招录所秉承的公平、公正、公开的理念。”
对招录面试过程进行直播，也是在“考”考官。湖北省公务员局综合处处长张骏说，公众的“围观”，一定程度上也增加了考官们打分时的压力。“给考生的分数，必须经得起社会的评价。”
第一次参与直播时，为了展示考官的良好形象，张骏还特意穿上了一件新买的白衬衫。一同参与面试的考官看见了，笑着调侃他：“新买的吧，褶子还在呢。”
随机抽取考官
直播公考的尝试，有网友并不“买账”。2013年，湖北省计划遴选选调生和录用公务员近4500名，而此次全媒体直播的只是其中1个岗位的10名考生。“这是不是在作秀？”不少人留言质疑。
“由于成本等原因，每年公开直播只能选取全部公务员面试中的其中一场，但没有被直播的面试场次，各项流程和要求与直播的完全一致，并且每场均进行现场录音，方便核查。”段万和说，将尽最大可能确保招录公正。
制衡考官，是湖北着力打造“阳光公考”的另一道“杀手锏”。
“我们按考官来源界别实行结构化选派面试考官，考官实行持证上岗，考官、考生均实行双抽签决定面试考场，以杜绝徇私舞弊情况的出现。”李一丹介绍，面试的考官来源于组织部门、人社部门、党群部门、政府部门和专家学者五大类。
考官上岗前，需要先拿到“通行证”。通过了公务员主管部门组织的培训及相关测评，并获得面试考官资格(培训)证书的考官，才能进入“考官库”。而具体场次的面试考官，采用随机方式从“考官库”中抽取。目前，湖北省公务员考试面试“考官库”中已有考官1200余名。
加强考官管理的同时，为了进一步避免用人单位提前“内定”考生，湖北的公务员招录工作中，用人单位的“发言权”也被适当进行了限制。参与面试的7个考官中，用人单位的考官与其他类别考官的数量，经历了由2010年的3:4到2011年的2:5，再到2012年的1:6的变化过程，来自用人单位的考官数量递减。
李一丹说，考官的比例，是在实践检验中不断变化的过程。公务员的考录工作，也是一个逐步完善、逐步规范的过程。
从国家层面，1993年8月14日，国务院颁布《国家公务员暂行条例》，标志着国家公务员制度正式形成。1994年《国家公务员录用暂行规定》正式实施，则让普通人也有了通过透明、公平的招录程序获取“鲤鱼跳龙门”的机会。
湖北省自1996年开始进行公务员考录工作。为方便做好管理和服务工作，湖北省人事厅于2001年起设立公务员管理处；2009年，湖北省公务员局挂牌成立。
李一丹本人便是湖北首批公务员招录的受益者。时光流转，如今他已从事公务员招录工作多年。“公务员招录关系到考生的个人前程，也涉及到诸多的环节和众多单位，我们的工作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不断消除“灰色空间”
近年来，随着“公考热”持续升温，多地公考招录中出现“萝卜招聘”等暗箱操作。破解乱象，回应质疑，确保公务员招录的公平、公正的重要性愈加凸显。
“之所以有人怀疑公务员招录中存在着金钱交易、关系招聘等情况，其中的重要原因在于招录过程的封闭化。没有公开，很难保证公正。”陈玉认为，湖北直播面试的做法，是将面试过程“阳光化”进而消除公众疑虑的有益尝试。
她寄希望于在更大的范围内推行社会化监督的形式。“毕竟，在公众有效的监督下开展招录，其结果才能更让人信服。‘阳光化’不能始终局限在小范围内。”
为了更好地确保招录透明、公开，湖北多地已开始尝试广邀纪检监察人员、人大代表、政协委员、行风评议监督员及新闻媒体现场观摩面试。省直机关集中面试、省司法行政机关监狱系统等还从大专院校招募了青年志愿者参与面试考务工作。
直播面试的尝试，也在湖北省内得到了效仿与推广。在湖北黄石，从优秀村(社区)主职干部中考录乡镇公务员的面试中，也开始采用电视直播。当地表示，其意义之一在于让基层干部“有干头，更有盼头”。
从2012年起，湖北还在黄冈、鄂州、黄石、天门、潜江、仙桃6个市州开始实行公务员招录异地选派考官。今年，孝感、咸宁、随州又被纳入交叉选派考官范围。至此，湖北已有50%的市州实现了考官交流互派。
异地选派，进一步消除了公务员招录中可能存在的“灰色空间”，让考官们能够更加自如地选拔考生。有市州人社部门的主要领导因此特意打电话给李一丹表示感谢：“谢谢老弟啊，可把我们解放了。”
部分公务员考试培训机构关于公考的误导性、夸大性宣传，也曾让许多考生质疑考试中是否有“猫腻”，是否存在提前泄题等。因此历年考试前，湖北省公务员管理部门都明确指出，不会指定任何单位和个人编写有关教材，也不委托任何单位和个人举办有关公务员考试的培训班。
同时，湖北高度重视打击公务员考试作弊行为，对作弊行为保持高压态势，并通过进一步建立健全公务员考录制度，规范和完善公务员考录操作程序，以及加强对各单位、各地区考录工作监督检查，不断提高公务员考试录用工作公信力。
为更好地匡正选人用人风气，湖北省内16个市州由市(州)公务员主管部门统一组织集中面试，省直机关也扩大范围，对5个以下招录计划的单位一律纳入集中面试，进一步确保了全省公务员面试工作规范有序。
许多曾因“阳光公考”受益的人，如今也正在为推动“阳光化”的深入而努力着。2011年报考了湖北省公务员的刘旭明是其中之一。当年，曾作为选调生在基层工作了3年的她报考了湖北省新闻出版广电局，并被抽中参与了电视直播。最终，她凭借优异表现被录用。目前，她正在湖北省新闻出版广电局从事人事工作。
她说，成长过程中，能有这么一次重要的经历难能可贵，这也给她做好人事工作带来了启发。比如，更多地思考怎么样才能更好地创造机会均等的竞争环境等。
目前，湖北省公务员招录基本实现了省、市、县、乡四级联考及分级、分层集中面试，以确保面试的统一、公平和规范。
“公务员招录程序是一项系统工程，不仅需要完备的制度作为保障，更需要科学、有效的执行。否则制度就沦为了一纸空文。”曾主持国家社科基金课题“政治文明进程中的程序化建设研究”的华中科技大学赵振宇教授认为，真正实现公平、公正的招录，离不开对于既有制度的贯彻，同样需要监督机制的创新与健全。“暗箱操作最终损害的是政府的公信力，踏破的是社会公平的基本底线”。□文/《瞭望》新闻周刊记者李鹏翔梁建强
（责任编辑：袁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