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市区群贤路附近的菜田被直灌了印染污泥。 王译萱 摄
绍兴市区群贤路附近的菜田被直灌了印染污泥。 王译萱 摄
绍兴市区群贤路附近的菜田被直灌了印染污泥。 王译萱 摄
近期，浙江省绍兴市偷倒印染污泥事件成为舆论的焦点。绍兴市环保局环境监测支队教导员洪荣成介绍，今年9月，绍兴将正式实施“五统一”制度，从源头规范企业产生的印染污泥，并将污泥送到绍兴市中环再生能源发展有限公司进行统一处理。
只是，记者调查发现，将污泥送往上述公司处理此事似乎是环保局的“一厢情愿”。该公司相关负责人透露，目前只接收污水处理厂的污泥，没有多余能力处理印染企业的污泥。为何环保部门与企业的说法不一，这中间是有误会，还是一方在说谎？绍兴市区偷倒印染污泥的情况又是怎么回事？
绍兴市区污泥直灌农田
连月来，绍兴市东浦镇杨港村村民张丽(化名)每每早起干活时，总能发现一堆堆红褐色的“泥土”被堆放在自家葡萄园边，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泥堆”经太阳曝晒后，颜色变淡，气味也变淡了些许。
在绍兴市镜湖新区群贤路、袍江工业园、329国道等区域，公路两旁不时有这样的泥堆出现，而一些农田，时而被“泥土”填平。
起初，村民们对这些泥土或泥堆并不在意，甚至有人将它们当作猪粪肥料，直接浇灌农田。
有经验的村民指出，“这根本不是什么肥料，而是企业偷倒的高污印染污泥。”
绍兴市朝露环保公益服务中心(当地知名的民间环保公益组织)一名长期研究环保的环境科学与工程博士后志愿者对记者道出了污泥的危害，根据不同染整工艺的需要，有时需要添加含铬等重金属元素的印染助剂，这些重金属大部分进入印染废水，而重金属元素不能被微生物利用分解，因此最后都沉淀进入污泥，对泥土造成污染。
该志愿者表示，偷倒的污泥在雨水的淋溶下，这些有害成分会进入土壤和水体，不仅对土壤环境和水环境造成污染，也会通过食物链，最后被人体吸收，对人体健康造成危害。“众所周知，六价铬对人体具有慢性毒害作用，六价铬很容易被人体吸收，它可通过消化、呼吸道、皮肤及粘膜侵入人体。”
另外，印染污泥中的挥发性有机物以及风干的印染污泥颗粒会进入大气，对周边的大气环境造成污染。
眼看着印染污泥每日增多，逐渐“围城”，村民们就越来越担忧。
印染污泥偷倒行为缘何爆发？
据悉，纺织印染是绍兴的传统产业，绍兴市的印染企业主要集中在绍兴县和市区，其中绍兴县为230多家，市区规模以上为50多家。
一些村民透露，早在去年年中旬最先发现有污染泥倾倒在路边，随后每隔几天就有新的出现。
朝露环保公益服务中心主任徐磬石与他的志愿者队友们一直在努力调查此事。
徐磬石告诉记者，今年年初，他们发现印染污泥偷倒农田的情况愈发严重，“经过一番探寻，我们发现当地许多印染企业将产生的印染污泥委托给外地的工程车‘代为处理’，而工程车则偷偷把污泥倒在了村民的农田里及路边。”
只是，作为传统产业，印染企业一直在产生印染污泥，为何近期才爆发出倾倒事件？
徐磬石说，有两点原因是这次事件爆发的“推手”。
根据国家环保部和质监总局联合发布的《纺织染整工业水污染物排放标准》(GB4287-2012)，自2013年1月1日起，现有废水纳管的纺织染整工业企业执行新的排放限值，化学需氧量浓度(COD)限值调整为200mg/L。
“COD指标由500mg/L下调到200mg/L，不少企业为达标准，会对污水添加絮凝剂，该试剂将会使化学物质沉淀进入污泥，致使印染污泥量大幅上升。”上述环境学博士后志愿者如是说。
另外一个原因是，2012年下半年开始，绍兴市启动了印染行业“煤改气”工程，要求对市本级、绍兴县和上虞市等97家印染企业进行改造，将企业燃煤锅炉改为天然气。
环保局相关数据显示，截至目前，绍兴市已有15家企业完成改造，另有51家企业已实质性动工建设，预计今年年底97家全部完成改造。
徐磬石解释，“以前企业烧锅炉的时候，会将印染泥混在煤里面，一起烧掉。现在没法烧锅炉了，印染泥只能堆积着。”
环保局联合多部门“守株待兔”
面对污泥偷倒者肆意张狂的行为，绍兴市环保局也十分着急。
在长期与偷倒者进行“猫捉老鼠”的游戏中，绍兴市环保局环境监测支队教导员洪荣成总结了许多经验。他表示，这些偷倒的污泥，一般以印染污泥为主，也有电镀污泥。
“根据蹲点情况，偷倒行为往往发生在凌晨1点到4点，且大多数为外地车辆。”洪荣成告诉记者，为了抓捕这些偷倒者，环保部门的工作人员经常深夜蹲点，观察每一辆经过的工程车。
只是，偷倒者行为狡猾，环保部门常常因权限等原因，无法对他们进行查处。
“对不法偷倒工业污泥行为的查处，我们一直在做，今年更是把它作为打击的重点。”洪荣成说，为了更好地打击偷倒者的不法行为，绍兴市政府还积极组织公安、交警部门共同配合，实现联动机制。
目前，这种打击措施确实也起到了一定作用，不仅抓捕到个别偷倒者，也锁定了几家印染企业。
据悉，绍兴市市委书记钱建民曾连续三天作出批示，要求相关部门加大工作力度，严肃查处此类环境违法行为。
只是，除了积极打击不法分子外，环保部门认为，当务之急是从制度上规范印染污泥的处置。
洪荣成说，今年9月，绍兴市将正式实施“五统一”制度，规范企业印染泥的产生。所谓“五统一”包括统一台账、统一清运、统一处置、统一价格、统一结算，从污泥产出一直到污泥处置完毕，实现全程跟踪。
在洪荣成看来，这“五统一”制度，能实时监控企业排放的印染污泥，切实保证印染污泥不再有随意排放的现象，更加有效地防止了胡乱倾倒的事件出现。
市区的印染污泥到底被送去哪里？
洪荣成介绍，绍兴市区目前的50多家印染企业，每日产出印染污泥400吨。这个数量相比污水污泥来说，可谓是“小巫见大巫”。
如何从源头规范印染企业产生的印染污泥？洪荣成表示，可以利用科技手段督促企业加强自我处理，同时，也可以将污泥送到专门处理污泥的企业进行统一处理。
在绍兴，目前有三家这样的处理机构。分别为：绍兴市中环再生能源发展有限公司(下称“中环公司”)、浙江龙德环保热电有限公司(下称“龙德公司”)及绍兴市污水处理厂下属的一家污泥处理机构。
绍兴市环保局固体废物管理中心工作人员孔维泽介绍，绍兴市中环公司每日能处理1000吨污泥，主要是处理污水处理厂的污泥。
洪荣成介绍，龙德公司的污泥处理项目正在新建中，预计10月份可以投运；绍兴市污水处理场除了处理污水项目外，还能处理一部分的印染污泥。
届时，市区每天400吨印染污泥可以通过这三家公司进行“消化”。
“因为它是污水处理厂配套的工厂，目前，是否处理市区的印染污泥，是要打个问号的。它主要处理的是污水厂的污泥。”孔维泽表示，借用污水处理厂处理污泥的机构来处理印染污泥，可能性不大。
同时，龙德公司项目完工后，主要是“消化”绍兴县绝大部分的印染污泥。
那么，绍兴市区的印染污泥该何去何从？环保部门将希望“锁定”中环公司。孔维泽表示，目前中环公司正在改造设备，今后每日可处理1500吨污泥。这样就可以“消化”市区的印染污泥了。
可惜，这似乎只是环保部门的“一厢情愿”。
中环公司安环部孟部长说，该公司的所有配套设施都是提供给污水处理厂的污泥，至今还未处理过印染企业的污泥。
“我们主要是处理污水处理场的污泥，现在还没有处理印染厂的污泥。我们所有的配套都是污水处理的，印染污泥一时间还处理不了。”
孟部长表示，该企业在处理污水污泥方面还需要改造，一时间更加无法处理印染污泥。“目前，企业还在进行积极的改造，预计将在今年9月份实现污水污泥日处理量为2000吨。”
政府欲送，企业拒收。如此一来，绍兴市区的印染污泥该何去何从？
当务之急：解决污泥“围城”困境
如果说，“煤改气”工程是污泥倾倒现象的推手之一，那么是否可以延后该项目？
据绍兴市环保局提供的数据显示，初步估计，绍兴市印染企业二氧化硫排放量约为20900吨，约占工业企业二氧化硫排放总量的35%。资料还显示，印染企业锅炉基本上无高效治理设施，产生大量大气污染物，严重影响空气环境质量。
所以“煤改气”工程尤为重要。绍兴市环保局污防处沈处长表态，“煤改气”工程必须按照进度进行，不能延后。
朝露环保公益服务中心的志愿者也表示赞同。他们认为，不管是印染企业利用锅炉焚烧印染泥，产生大量的污染气体，还是部分企业为了减少成本，随意偷倒污泥，都是污染环境，必须采取措施遏制这两种现象。
在志愿者们看来，政府出台的相关政策保护环境，对控制污水有着积极的作用。然而，却缺乏了对现实情况的预判。
“从目前看来，政府的相关决策能为印染污泥的解决带来转机。然而，相关解决政策还未出台，污泥治理正处于一个空白期。”一名志愿者如是说。
绍兴印染泥污染困扰当地政府、企业、居民，并非一朝一夕了。
记者了解到，今年绍兴市“两会”上，人大代表薛梅建议，政府制定印染污泥处置方案，规划落实印染污泥处置地点、方法和补偿机制，加强监督、检查，从源头上杜绝乱倒现象。另外，成立协调机构，统一协调诸暨市、绍兴县对印染污泥乱倒行为的联合执法，对违法者实施严厉打击。
不过，目前在村民们看来，首要任务是处理掉目前堆放在路边及灌溉在农田里的印染泥。
浙江省绍兴市镜湖园林市政有限公司是一家污泥处理单位，该公司童经理向记者表示，该单位负责绍兴市区内产生的印染污泥运输处理，只是在现实中却遇到诸多尴尬。
“我们负责印染污泥的运输工作，目前没有接收单位，我们根本运作不起来。”童经理无奈地称，环保部门正在与绍兴市中环再生能源有限公司进行协商，希望尽快接纳市区内的印染污泥。然而，接收单位的处理能力却非常有限。
印染泥企业整治出现空白期，印染泥“围城”现场处理又有难度。
面对这样的现状，在群贤路上摆摊卖葡萄的张丽无奈地说：“我们这一块都种葡萄，这些污染泥倒在葡萄园边上，下了雨，污染了泥土，怎么办啊？”(完)
（责任编辑：袁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