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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困县“帽子”之下谁才是真正的贫困

2012年03月15日 17:02   来源:中国经济周刊   李凤桃
    1986年,国家首次划出273个国家贫困县;1994年,国家启动“八七扶贫攻坚计划”,这个名单扩大为592个;2001年,国家的所有扶贫政策文件中不再出现“贫困县”和“贫困村”的名字,取而代之的是国家扶贫开发“重点县”和“重点村”;2011年,国家确定14个集中连片特困区,特困区涵盖的贫困县达到679个。

    26年来,对于贫困县,人们的情感颇为纠结。一个几年前去过滇西边境的记者说,那里真是你想不到的贫穷,有的家庭甚至连盐都吃不上。当湖南新邵县贴出“热烈祝贺新邵县成功纳入国家集中连片特困地区”的LED宣传牌时,人们不禁好奇了,贫困县究竟什么样?

    贫困县真的贫困吗?每县每年真能拿到5.6个亿的扶贫款吗?这些钱是怎么用的?

    《中国经济周刊》走访河北、河南、山西三省6个国家贫困县和特困区贫困县发现,贫困县自己的矛盾是存在的:一方面希望快速发展,摆脱贫困县的“帽子”;另一方面,又死死抓住“帽子”不放,希望继续享用国家对贫困县的扶持资金和政策。

    而更大的现实是,贫困县确实因为这顶“帽子”获益匪浅,但同时,单纯依靠扶贫款项“输血”是远远不够的,而“造血”又是困难重重。

    挺进“贫困县国家队”

    592,这是“国家扶贫开发工作重点县”名单的数量,这个数字维持了十多年。过去十多年,两次大调整,贫困县名单半数已经变更。“在有限的名额中,必然存在县与县的竞争,其中自然不乏人情世故。”

    河北省保定市,位于北京西南,与北京的距离仅为140公里,是“环首都经济圈”的重要城市,被称为“首都的南大门”。保定自古为京畿要地,元朝设郡,明朝建府,清朝为直隶总督署所在地。近年来,保定的经济发展水平被河北省视为仅次于唐山、石家庄的重地。

    2001年,保定市有4个县被纳入“国家扶贫开发工作重点县”(下称“国家贫困县”),分别是涞源、阜平、唐县、顺平;有3个县被纳入了“省级扶贫开发工作重点县”(下称“省级贫困县”),分别是涞水、易县、曲阳。到了2011年国家划定“集中连片特困区”(下称“特困区”)时,不仅以上这些贫困县都进入了特困区贫困县名单,而且还增加了一个新成员——望都县。

    城郊的贫困

    相比扶贫队伍的老成员,望都县有点不同。

    说望都贫穷,似乎与其地理位置不相适宜。望都距离保定市区只有40多公里,地处城郊。一般而言,城郊的农民往往能从城市地产开发和产业扩张中获益,城郊县市的城市化进程也相对较快。

    然而,《中国经济周刊》记者走访发现,城郊诞生了不少贫困县,它们不仅没有“背靠大树好乘凉”,反而成了“夹心层”。

    在保定市下辖的20多个县市中,望都是一个小县,占地只有370平方公里,不足“邻居”唐县的1/4。望都县拥有26万人口,其中农业人口为22.6万人,占总人口的86%。望都县扶贫办主任李富强向《中国经济周刊》坦言,这里没有多的农田,也没有足够的工业,所以,农民的收入上不去。

    望都县没有本土成长起来的大型龙头企业。5年前,蒙牛依托望都县的奶牛养殖业建立液态奶生产基地,投资3.5亿元。它不仅解决了当地2000多人的就业,而且带动了上游的奶牛养殖产业。在蒙牛的带动下,望都县有10多个规模化的牛奶加工厂,全县的奶牛达1.3万头。整个产业的年产值达30亿元左右。

    这家外来企业成了望都主要财政来源。蒙牛集团每年给望都贡献36%的GDP,30%的税收。2010年,蒙牛决定投资5.1亿元在此建立PET薄膜生产基地。基地落户以后,蒙牛两大基地的财政贡献将达到全县的一半以上。

    望都本地人总是用“一红一白”来形容县里的两大支柱产业。“一白”即为奶业,“一红”是指当地的辣椒产业。据李富强介绍,2011年,全县规模化的辣椒加工企业有10多家,有1600个种植户,辣椒产业的产值达6个亿左右。

    然而,“一红一白”只能解决少部分人的增收。22.6万农民中的大多数依然贫困。

    城郊的贫困县还有很多。山西省大同县曾经是“小康县”,如今,它也已经加入到“燕山—太行山集中连片特困区”的行列中。大同市是众所周知的资源型城市,而距离这个盛产煤炭开发商的城市20多公里的城郊,却是一块并不富裕的地方。

    大同市的煤炭资源分布不均。位于东部的大同县并不像西部县市那样有丰富的煤炭资源,没有工业,仅仅依靠少量农田的农民,人均收入很低。

    大同县农民收入构成和望都县类似。“这里收入较高的家庭靠外出打工,或在镇上做小买卖,其余的农民都是靠天吃饭,贫困乡村人均一亩地,每年人均农田收入只有几百元钱。”望都县宣传部部长、农工委书记吴从志告诉《中国经济周刊》。

    没有退出机制的“贫困县国家队”

    国家划定特困区的标准,除农民人均纯收入之外,还有人均国民生产总值和人均财政收入。

    保定市扶贫办的统计数据显示,8个贫困县,望都县的三项指标都处于中上游。吴从志告诉《中国经济周刊》,去年划定集中连片特困区时,保定市增加了一个名额,指标给了望都。望都县符合国家贫困县标准。

    为什么2001年望都县没有进入“国家队”?

    “当时望都县已经达到了国家贫困县的标准,但由于名额有限,再加上县里对国家扶贫政策不甚了解,没有去积极争取。另外,国家考虑到对革命老区的优惠政策,最终把名额给经济指标相当的其他县了。”保定市长期从事扶贫工作的一位负责人告诉《中国经济周刊》。

    为了保证资金集中供给,防止扶贫资金的分散使用,国家对于贫困县总量是有限额的,2001—2010年,这个名额是592个。

    和这592个国家贫困县相比,全国经济水平相当的县很多,谁能入选就是问题。

    “国家统计数据都是一个宏观的数据,相差多少,这其中难免会有人为的因素。”一位地方官员透露,在有限的名额中,必然存在县与县的竞争,其中自然不乏人情世故。

    然而,公众对于贫困县入选的猜测难免激化。在湖南新邵县祝贺纳入贫困县的宣传牌被曝光后,网络流传出一个段子:“甲县和乙县争取一个国家贫困县的名额,最后甲县失败了,记者采访甲县县长问为什么会失败,县长含泪回答:因为我们县实在太穷了!”

    事实上,“国家贫困县名单是中央综合各项经济指标统筹制定的”,国务院扶贫开发辅导小组专家咨询委员会委员、北京师范大学收入分配与贫困研究中心主任李实告诉《中国经济周刊》。当然,在制定名单时,国家和地方会考虑对革命老区、少数民族和边境地区的倾斜。

    在多年的扶贫工作中,也不乏“赖在”贫困县队伍中不走的县。在《中国经济周刊》走访中,山西省一个国家贫困县的官员说了这样一句耐人寻味的话:“我们不能因为怕脱帽而不发展了。”“我们虽然有超过12%的发展速度,但是别的县更快”。

    这反映了贫困县的矛盾心理:一方面希望快速发展,摆脱贫困县的“帽子”;另一方面,又死死抓住“帽子”不放,希望继续享用国家对贫困县的扶持资金和政策。

    “在扶贫资金和政策的支持下,部分贫困县得到了比其他县更快的发展速度,但是国家缺乏一套科学、规范、有效的评估机制。”李实指出,没有这套机制,就不能将已经超出国家贫困标准的县退出扶贫范围。

(责任编辑:韩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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